“…殷人有屡迁之事,周王有岐山之徙,方今王都罄乏,不可久居,河朔萧条,崤函险涩,宛都屡败,江汉多虞,于今平夷,东南为愈…”
“…虽圣上神聪,元辅贤明,居俭守约,用保宗庙,未若相土迁宅,以享永祚。臣谨选精卒三万,奉迎皇驾。辄檄前北中郎将裴宪行使持节、监豫州诸军事、东中郎将,风驰即路…”
看到这里,邵勋已经怒气勃发。
周祖宣,我艹你大爷!
我没得罪你吧?你都知道在裴宪的官位前面加个“前”字了,为何还来恶心我?
自封裴宪为豫州都督,你脑子没问题吧?
他看了一眼王衍。
王衍面带微笑,示意他接着看下去。
“…荆、湘、江、扬各先运四年(310)米租十五万斛,布绢各十四万匹,以供大驾。令王浚、苟晞、邵勋共平河朔,臣等戮力以启南路。迁都弭寇,其计并得。皇舆来巡,臣宜转据江州,以恢王略…”
麻痹!好有钱!
四州准备了六十万斛米、五十六万匹绢供皇帝迁都后花销,还只是“首付款”。
江南人口虽少,开发程度也低,架不住就一两次叛乱,社会秩序大体安定,可以全力生产,确实积攒了不少财货。
反观河南,虽然人口远远超过吴地,无奈已经沦为战场,又灾害连年,每一分钱都投入了战争,社会秩序还经历了大崩溃,蛋疼无比。
“周馥欺人太甚!”邵勋说道。
王衍哈哈大笑,心中畅快无比。全忠啊全忠,你也有被人恶心的时候?
笑完之后,他脸色一正,道:“天子有些意动。”
“拦住!”邵勋毫不客气地说道。
天子登基四年,洛阳三次被围,肯定是有点害怕的。
迁都的意愿或许不是特别强烈,但你要说一点没有,这也不是事实。
周馥当年恶了司马越,又不适合动他,于是被踢到了扬州当都督,一去数年。
此人还是比较忠心的,和邵勋不是一路人。
当然,他也有私心。
让邵勋、王浚、苟晞三人去打匈奴,他把天子接走,何意?合着把我们当挡箭牌了是吧?
“太尉,我闻周氏、王氏乃姻亲,怎么看此事?”邵勋问道。
汝南周氏的周嵩(周馥从侄)嫁女给琅琊王氏的王瑜为妻。
王瑜的弟弟王应又是过继给王敦的养子。
这两家的关系,可不一般。
另外,清河康王司马遐的正妃周氏,乃周恢(周馥从弟)之女,生清河王司马覃,就是由羊献容抚养的前太子。
如果没有司马越捣乱,整不好司马覃就不会被废乃至被杀,而是登基为帝了。
整体而言,周氏对帝室非常忠心,无论是西晋还是历史上的东晋——而他们的这种忠心,必然会引起意图造反的王敦的猜忌,最终被杀也就不奇怪了。
“谁也改不了大势。”王衍回道。
“大势若何?”
“众议不许。”
“那就是不会迁都了?”
“是。”王衍说完,又仔细介绍了一番内情。
周馥到扬州当都督的时候,司马越对他并不放心,又以琅琊王睿“都督扬州江南诸军事”。也就是说,周馥只能管扬州江北部分的军事,实际权力、兵力远逊于司马睿。
周馥对此肯定是不满的。
司马越死之前,周馥就多次上疏,指责司马越“不尽臣节”,让阿越十分恼火。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对周馥动手,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司马越死后,周馥并没有消停,请天子迁都寿春。
未必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会也玩不起这招——可能是真觉得北方不行了,请天子过来避难。
但他这一通胡搞,简直得罪了所有人。
首先,琅琊王司马睿就很不满。
他俩一镇江南,一镇江北,本来就有嫌隙,且司马睿是承司马越之情才出镇建邺的。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司马越的小弟。
司马睿也一直没否认这点,相反对司马越非常恭敬,要干什么事,打一声招呼,他都尽力去办。
司马越死后,就有不少人选择南渡建邺,投奔司马睿。
他在慢慢吸收、消化司马越的政治遗产。
哪一天羽翼丰满了,天知道他会怎样。
如果天子迁都寿春,那司马睿可就完蛋了。
寿春、建邺离得那么近,伱说士人们会聚集在建邺还是寿春?
以今上的性子来看,不像是太能容人的。
离得远还好,如果在眼皮子底下,他绝对会下了司马睿的权。
有大义名分在,司马睿八成斗不过天子,完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