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凯之弟乐肇在太傅司马越幕府内担任中下级僚属,暂居荥阳。
卫玠之兄卫璪在朝任散骑常侍,这是一份闲职,相当于后世的顾问。有没有权力,全靠受不受天子信任。
卫璪在先帝时还算受信任,今上即位后就不行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很正常。
乐凯说他一路访亲,倒也没错。妹妹、妹婿、弟弟一路看望过来,至于邺城的邵勋是他什么人…
嗯,不好说。
反正现在南阳乐氏对这个捡来的便宜“妹婿”很上心,毕竟离得太近了,南阳的鲁阳县甚至就是邵勋的封地。
家门口的军头,就问你怕不怕?
裴康在听到“外甥”一词时心下不喜,但他不动声色,问道:“去邺城?见鲁阳侯么?”
乐凯坦然地点了点头,一点不隐瞒。
卫玠悄悄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似乎想说些什么。
乐凯无动于衷。
事实上南阳乐氏的一些动作,瞒不过别人。
你在邵勋身上加注了,时间长了,外人慢慢都会知道,毕竟广成泽那地方现在也变得人多眼杂了,很难保密。
事实上乐凯是在河东接到家书的,其时已是十一月中,野马冈之战过去了二十天。
收到妹妹写来的信后,他便与卫玠同行,先来洛阳,打算拜会司徒王衍后,再前往荥阳、邺城。
至于去邺城有什么事,他大略知道一点。
老实说,他不是很感兴趣,顿丘也太危险了一点。而且他是乐氏长子,父亲被长沙王司马乂所杀后,他现在就是乐氏主脉的家主,真不适合到顿丘担任太守。
不过,三弟乐谟倒是可以出仕。
他曾经当过县令,后辞官归家。出任太守之职,倒也不算突兀。
况且,现在怕是已没多少河南士人愿意去河北当官了,竞争不会太激烈。
就是苦了三弟了!
“鲁阳侯威震三台,河北士民多赖其焉。”裴康感慨道:“此番班师归来,天子少不得嘉勉。”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在座的都是功力深厚的玄学家,哪个不夜观天象、查气望气,哪个不写几本神鬼志异?
去年的谶谣,经过一年时间的传播后,知道的人太多了。
若鲁阳侯就此默默无闻,或许就没人提起了。但他势头极盛,野马冈之战,二万破六万,杀得石勒溃不成军,已经有人把他与苟晞相提并论了,谓之当世韩白。
这样一个人,难道不是太白星精降世?
好吧,或许有人会问,难道苟晞也是太白星精降世?但问题是,邵勋过了年才二十二岁,他可没多少时间学习兵法韬略,一身武艺更是在十五岁那年就显露峥嵘。
从“理智”的角度判断,他才是天降神人啊。
这种人,天子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嘉勉?
“鲁阳侯乃大晋中兴神将,天子得其助力,四海升平矣。”乐凯一脸赞同的神色。
毫无疑问,这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裴康听了,心中愈发不喜。
当然,这年头让他不喜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侍中庾珉的族侄女已是鲁阳侯定下的正妻,再难改变。
裴家若想嫁个嫡女给鲁阳侯为妻,却已经晚了。
邵勋首先就不会答应。
河东远在大河以北,颍川却近在咫尺,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再者,也会大大地得罪庾氏,麻烦颇多。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乐凯,心中郁闷。
乐氏再不济,鲁阳侯的长子却是乐家女儿所生,人家奔走的理由都比裴家充分。
唉,事情怎么搞到这一步,明明——邵勋那胆大包天的坏种先勾引的是主母啊。
意兴阑珊,真的意兴阑珊,老裴不想说话了。
柳安之在一旁默默喝着,耳朵却早已竖了起来。
有些事,他隐隐约约知道,但他装作不知道。
今日这场偶遇,对裴公来说可真是闹心。
但能怎么样呢?
时局的变化,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在他看来,有些事只要去做,永远不会晚。
再者,一定没机会吗?
眼前这位卫玠,他的姑姑卫琇就是幽州王浚的第二任妻子——王浚一生四娶,前三位妻子都已经过世,现任妻子出身清河崔氏。
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裴公心里其实明白,只不过不太舒服罢了。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带着大笔财货来洛阳,且在接到河内裴整的家书后,更是拉着他说了好多话,进一步坚定了决心。
河东郡已然沦于匈奴之手,裴家该做多手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