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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二年(305)正月未过,邵勋便拉起部队西行。
糜晃被催得受不了,最终带着长子糜直以及两百糜氏部曲,一起西行。
以洛阳为中心,东西向的道路大致分为“成皋道”(东)和“崤函道”(西)。
前者是一条位于芒山(邙山)北麓、黄河南岸的滨河大道。特点是地势平坦,快速便捷,前往荥阳等地非常容易。
成皋是这条路上地势最险要的地方,附近历朝历代都建关隘,如成皋关、虎牢关、汜水关等,关隘地点或不太一样,但核心都是依靠嵩山余脉与黄河,依山滨水而建。
崤函道就要艰险多了,毕竟这里处于豫西山区,不是很好走。
准确来说,崤函道是一个统称,又可细分为东半部分的崤山道和西半部分的函谷道,以陕县为分界点。
崤山道还可分为南北两道。
南道通行条件最好,沿着洛水河谷走,直抵宜阳,故又名“宜阳道”。
“自周以来,长安、洛阳间的驿道就没怎么变过。”糜晃一边走,一边对邵勋说道,时不时还扭头看向身后的长子糜直,看看他有没有在听。
糜直从滨海平原来到豫西山区,一时间有些新奇,盯着山川的次数多了些,已被糜晃教训了好几次。
邵勋其实同样兴致盎然。
第一次离开洛阳城向西,他有种开新地图的快感。
“山川河流就这样,便是想改道也不行啊。”邵勋说道:“仆闻建安十六年(211),曹孟德为讨关中,开崤山北道。现在就这一南一北两条道了吧?”
“嗯。”糜晃点了点头。
邵勋思虑了一下,他总觉得还有第三条道,后世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好像是沿着黄河南岸,绕一个大圈,经“中流砥柱”那个地方,直抵陕县,但应该很不好走,车辆是没希望了,人、马估计也很危险。
“宜阳其实一直在洛阳控制之下。”宁静的山谷间,除了部队行军的声音外,就只有糜晃那标志性的公鸭嗓门了:“每次西兵攻洛阳,宜阳都要大战一番。司马乂秉政那会,皇甫商就在此与张方打过数场。”
宜阳是弘农郡最东边的一個县,因崤山南道尽在其境内,故十分紧要,战事一场接一场,十分惨烈。
以至于官员们都不愿在此当官,能推就推,不能推就弃官而走,小命要紧。
“宜阳还有多少人?”邵勋看着清澈宽广的洛水,以及两岸的河谷平原,道:“一路行来,渺无人烟。偶有一些百姓,看到咱们也像躲瘟神一样,跑得飞快。”
“我亦不知。”糜晃叹道:“走吧,前面就是宜阳城了。”
邵勋点了点头,将一份写满蝇头小字的绢帛收起,放入怀中。
这是裴妃给他准备的“小抄”,详细记载了从《战国策》、《史记》等典籍中摘出的有关宜阳的一切——从战国韩邑开始,到秦武王使甘茂伐韩,乃至本朝隐士孙登所居的宜阳南山,应有尽有。
以后得专门养几个人研究这些史料了。
史料并不单纯是历史,有时候还和军事有关,比如古人走哪条路线,为什么这么走。他走这条路的时候好走么?遇到了什么困难?天气怎么样?等等一堆东西,都有参考价值。
宜阳城已经不存在县令了…
“恭迎府君。”宜阳县品阶最高的县丞齐顺躬身作揖,大声道。
在他的带领下,身后的吏员们亦纷纷上前行礼。
声音有点稀落,因为就连吏员都没几个了。
“诸君辛苦了。”糜晃下了马,看着破破烂烂的城墙,有感而发:“在这当官做吏不容易吧?”
齐顺等人面面相觑,这话叫他们怎么接?
邵勋呵呵一笑,下了马。
大军脚步不停,继续前进,往宜阳县城的方向而去。
王国中军原本三千三百余,这几个月补全编制至三千六百,另有辅兵三千,押着辎重车队跟在后面。
银枪军六百人、教导队二百骑也来了。
外加配属给他们的王国军上、下二军兵士三千人,这次出动的总兵力逾万,可能是王国军正式改组前的最后一次战斗了。
“宜阳可不小啊,六百石县令都不要了。”邵勋看着县城外缘城开垦的一小片土地,笑道。
国朝县分三个等级,诸县令、长、相,第八品,相当于邵勋现任的中尉司马。
诸县令秩六百石,第七品。
诸县令秩序千石者,第六品,相当于邵勋即将担任的殿中将军,以及王国军的诸军将军。
把县令看作小官,那是不科学的。
大名鼎鼎的护匈奴中郎将长史也不过相当于中县县令。
幕府内呼风唤雨的从事中郎以及各位公主们的驸马,也不过相当于大县县令。
能舍弃县令跑路,足以说明此地战事的激烈程度。
根据裴妃的小抄,宜阳县原本户册上超过三千户百姓,是标标准准的第七品、六百石县令——县千户以上,皆称令,不满千户为长,如果这个县恰好是州治或郡治,则满五百户就可称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