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上船只往来不休,将大批粮草、绢帛送至高陆。
也只能送到这里了,因为河面上架起了多座浮桥,数万大军汹涌过河,气势逼人。
中垒将军张硕被临时任命为前军都督,率银枪中营第一批过河。
不过他们不是最先到的。
游击将军邵慎率左骁骑卫自池阳渡河,然后迅速南下,绕了一个圈,于八月二十四日抵达长安西南的阿城——秦阿旁宫遗址,修了一座军城,是长安外围据点之一。
这个时候,城西的守军刚刚击破了一支试图突围的匈奴兵马,杀刘汉河间王刘述,俘斩四千余人。
出战的主力便是彭天护。
他还是比较得意的,因为这支屠各匈奴好像知道了什么事情,于是向西突围,一路冲破了好几支杂胡兵马的阻截。
各部狼奔豕突,死者三千余人。
彭天护大怒,亲率卢水胡骑兵上前截击,杀得血雨纷纷,这才稍稍遏制住了敌人凶猛的攻势。
各路杂胡及扶风、安定等郡的豪族兵马一起围了上去,大呼生擒刘述。
刘述左冲右突,溃围不得,最后力竭战死。
余众千余人被俘,羁押于阿城。
城西的雍门外还有千余残兵,居然被城内接了回去,当他们冲杀过去夺门时,却又没机会了,让人扼腕不已。
不过,这都是小事了。
彭天护带着数千骑兵在城西反复驱驰,耀武扬威,直到被左骁骑卫三千骑从身侧绕过。
这帮人十分嚣张,也十分豪气。
一人三马,一马空跑,一马驮行李、食水,一马骑乘,疾驰起来,烟尘漫天,威势不凡。
抵达长安正西的直城门外时,三千人齐齐下马,然后两两互相披甲。
臂甲、裙甲、身甲、护心、披膊、铁盔等物件一样样被取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穿戴而起。
在他们旁边,约有三百人收拢马匹,带去远处一个小坡后停驻。
整个过程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一样,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没出,动作还十分快捷,几乎没留给敌人多少时间。
披甲完毕后,每个人都拿出弓梢,开始给步弓上弦。
一些动作快的人,甚至拿出檠给步弓校准。
步弓悬于腰间左侧,环首刀悬于右侧,左手小臂部位还绑着一面小圆盾,箭囊中插满了三十支箭,囊上绑着三圈麻绳或皮索,背上斜插着各种五花八门的兵器,让人看着叹为观止。
最后,当每个人都取出长枪、步槊、长柯斧等长杆武器时,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彭天护大张着嘴巴,愣愣地看了许久,最后下了马。
这三千人若据高地而守,他纵有三万骑,一时半会也拿不下他们,还会产生大量伤亡。
如果这批人身边再跟着几千轻骑,趁着他们攻高地不克、伤亡惨重、士气低落的有利战机,以养精蓄锐的生力军姿态发起反击,三万骑会溃不成军,大败而回。
从这一点来看,彭天护是知道怎么打仗的,甚至可以说有点精通战术,比当初纥豆陵部在善无那拙劣的表演要强多了。
至少,彭天护知道强攻必败,得用其他的办法。
“向外退,退至阿城。”没过多久,整队完毕的左骁骑卫派了几名游骑过来,大喊道。
“这…”彭天护一听,顿时不太高兴,道:“长安未破,如何退兵?此时一退,何日再来。”
“滚!”越是底层武夫越没有什么好话,嘴越臭,他们可不管彭天护怎么想的,直接瞪了他们一眼,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
听到“滚”字,彭天护也恼火了,但他没敢回骂,只冷冷看着那几个游骑。
“退!退!退!”不远处的左骁骑卫将士排着整齐的队列,齐声高呼。
一时间,枪杆击地之声不断,杀气也慢慢聚集了起来。
他们在广武杀得鲜卑骑兵人仰马翻,一战两千余人得授勋官,胸中自有一股傲气、杀气,根本不把这些杂胡看在眼里。
“退!”三千人齐声大吼,往前推进了十步。
杂胡阵中有些骚动,特别是那些实力弱小,只带了千把人、两千人过来的部落酋豪,嘴里骂骂咧咧,带着部众向后退了数百步,在远处驻马。
“退!”三千人再次大吼。
这一次,长枪、步槊齐齐前举,威慑的意味十分浓厚。
大部分小酋豪带队回到了数百步外,且没有停驻,而是直入营中,一脸晦气之色。
有那动作快的,甚至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退!”三千人再前进五十步。
彭天护身前有战马嘶鸣了起来,不安地喷着响鼻,或者用蹄子刨着地面。
“走!”彭天护的脸都绿了,下令撤退。
临走之前,他最后看了眼长安城。
城头还挂着“汉”字大旗,没有任何变化,但他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决定去阿城好好审问一番俘虏。
城中莫不是有人反了?
城东灞水之上,黑矟左营、黄头军等部伍次第过河,排着四列长龙,浩浩荡荡开往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