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去了白土县北部的军屯区,而石虎则回到了木瓜原。
经过数年经营,这里已经有了五百顷农田,安置了约一千二百户匈奴、白部鲜卑、氐羌百姓,且耕且牧,算是石勒直辖的第二大聚居区了。
第一大则是富谷,本为汉富昌县旧地(今陕西府谷县古城镇一带),整体位于一个方圆百余里的山间小平原内,有河流经过,农产较丰,又取富昌县旧名,故曰“富谷”。
富谷安置了一千三四百户军士,即当年石勒从河东带过来的几千残兵败将的一部分。
数年过去,这些兵士大多已经成婚,拖家带口的,分散在包括富谷在内多个山间盆地内军屯。从整体态势上来看,他们顶在上郡与拓跋鲜卑前线,成为事实上的边防军。
也得亏这几年鲜卑内乱,注意力不在这边,才给了石勒喘息乃至发展壮大的机会。
但现在这个时间窗口消失了。
拓跋鲜卑出动了三四万骑,大举南下,四天内即攻入白土县境内,绕堡寨不打,只留部分人马盯着,主力继续南下,不断追击。
石勒前脚回到富谷,还在召集将校、部曲官长商议下一步行止时,二十日夜,即有鲜卑一部追蹑而至。
不知道是夜晚看不清楚还是怎么着,鲜卑人从不远处的直冲而过,没来堡寨这边。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第二天一大早,更多的鲜卑骑兵出现在堡寨外。
他们在山梁、河谷间反复驱驰,弓弦之声连响,将富谷堡派出去的斥候游骑悉数捕杀,让城头一干人看得目眦欲裂。
“听闻邵贼就是在马邑以北的山里击败了鲜卑,此间山势复杂,鲜卑人未必清楚每条小径。大胡,敢不敢出兵袭扰一番,如同邵贼那般堵截鲜卑后路?”说这话的人名叫石会,曾用名“张督”,就是当初石勒被打得只剩十八骑空手套白狼被他忽悠的羯人首领。
石勒对张督十分敬重,尊他为知己、兄长,于是给他赐名“石会”,并把他手下的兵马收走,帮兄长管理,免得他过于劳累。
又,为了关心兄长,让他清闲一点,石勒不给他添加任何一点担子,就高高供起来,不用管任何事,可谓十分爱护。
也就是一路跑到河西后,实在无人可用了,才重新恳求兄长出山帮忙,在富谷堡当个二把手,身边还一堆人帮石会分担压力。
事已至此,石会也不想和石勒计较什么,只问他现在怎么办。
石勒听到石会的话,有些心动,道:“吃过晚饭后仔细商议一下。”
“大王。”张敬忍不住说道:“吾闻邵贼府兵经年操练,多披铁铠,技艺娴熟。堵截之人恐为洛南悍卒,此辈敢对着骑军结阵冲锋,岂是富谷堡民所能及?有些托大了吧?”
石勒闻言沉默。
他又何尝不知道呢?富谷堡民是军屯之人,一年中大半时候在种地,吃得也不好,铁铠更没多少,与有部曲帮着种地的府兵差距极大。
但现在还有别的办法么?石勒想不出来。
打开堡门,骑马冲杀,与鲜卑决一死战?
可以试试,但石勒身边擅于骑战的精兵数量有限,搞不好要被鲜卑骑兵的人海淹没。
死守下去的话,主动权可就全在人家手里了。
一旦鲜卑人得知他在此地,或许会调集重兵围困,那时想走都走不了了——想到这里,石勒又有些自嘲,他现在还算什么大人物吗?鲜卑人真的会重视他吗?
“总要试一试的。”石勒转身看向张敬,说道:“若不成——”
张敬眼神一凝。
“及早做出决断也是好的。”石勒低声自言自语。
就在石勒坐困愁城的同时,邵勋则在盐池接见了新来的部民。
准确地说,是他儿子邵真的部民。
老邵这人固然有许多毛病,但他对儿女是真的不错,即便是遗失在外的“私生子”。
第一批抵达此地的部民共一千帐,约五千二百人,就安置在凉城县的山下。
“哪个部落的?”邵勋看着一戴金耳环的贵人,问道。
“匹娄部的。”此人有气无力地答道。
“还有本氏族的部众吗?”邵勋又问道。
“身后这百余家都是了。”此人随手一指,道:“能征善战的丁壮死在山里了,现在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
“挺老实的。”邵勋忍俊不禁,然后扭头对侍中羊曼说道:“待会把这百余家打散了,送至沃阳县。”
金耳环贵人张大了嘴巴,愣在了那里。
邵勋看他那傻样,哈哈大笑。
部落精壮战死、逃亡一批,剩下的又被平城大军突袭了一下,反抗能力有限,正合拿捏。
“大王,为何要送人至沃阳?”王氏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问道。
“凉城县要养活这一万家,须得开凿灌渠,悉数种地才行,他们会种粟麦么?”邵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