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人砍下了头颅。他的内心在颤抖,他的伤口在滴血!这十四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又在今天再度上演了!轩辕无色啊轩辕无色,他跟他斗了一辈子,却接连两次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他很想仰天长啸,但鲜血糊进了他的喉咙,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来。这时,围攻他的几个人忽然收手跳了开去,他一怔,就看见齐军阵型变换,从中奔出一骑。马上的将军一身鲜艳的红色铠甲,在这将要破晓的天色中,宛若一轮鲜红的太阳。赫连翼握着剑几乎呆立在原地。那红衣将军离他甚远,天色昏暗,那人又戴着头盔,他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但他却觉得那人是如此的熟悉,宛如他身体的另一半。红衣将军挽起一张强弓,弓如满月,白羽箭带着隐隐的破空之声向他射来。赫连翼不躲、不避。白羽箭直直射进他的胸口,恰在这时,一轮红日跳出地平线,映衬在红衣将军的身后。那人的身姿光芒万丈,令他不敢直视。一阵大风吹过,吹落了那人的头盔,露出一头漆黑的发,一张冷丽的脸。赫连翼瞪大双目,看着那张他魂牵梦绕的脸。他的喉头上下动了两下,然后发出一声破碎的嘶喊:“岫——妤——!”
明道十四年春,启云王赫连翼战死庑城。明道十四年夏,轩辕无色平定北疆,设镇北、抚顺二都护府,班师回朝。乾元宫 明阳殿“你说——赫连翼死的时候,最后一句话叫的是妤儿的名字?”
白幽恭谨道:“正是,当时微臣为了保护长公主,就在一旁,听的真真确确。”
轩辕无色冷笑一声:“将这话传去玉屏宫。朕很想知道沐氏听说之后,她爱了一生、付出一切的男人临死前却喊着她最恨的人的妹妹,会是怎样的表情。”
白幽低声应是。“嗯……长公主还是不肯回来么?”
白幽低声道:“回陛下,长公主已于今日在大佛寺落发出家。”
“妤儿……妤儿……”轩辕无色低低唤了两句,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难受,便抬手揉了揉。白幽担忧道:“陛下的伤还没有好利索?”
“无碍。”
轩辕无色缓了过来,声音恢复先前的冷硬,“这深宫中的有些人也该料理了。”
明道十四年夏,淑媛沐氏病逝。从此,大齐的皇宫中少了一个妃子,北苑的冷宫却多了一个最低贱的洒扫宫女。储月宫灵妃扶着侍女的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看着面带微笑的朱广成,只觉得完全不敢置信。朱广成一如既往地笑微微的:“灵妃娘娘,陛下的口谕,老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灵妃面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不,这不可能!陛下怎么可能这么对我……他怎么可能不念多年的情分……”“郑艺昕,在你害死了朕好几个孩子之后,你以为朕还会对你有情分?”
随着这清淡的话语,轩辕无色慢慢走了进来,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衬着他衣服上宝蓝色的团龙绣纹,仿佛活了过来一样。灵妃如遭雷击,双眼一翻就要晕过去。轩辕无色轻飘飘的话却如重锤一般,一下一下砸进他的心里:“看在聿惜的面上,朕可以给你留最后的体面。饮了这杯毒酒,你的儿子将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他的语气平平,却森冷如刀,“灵妃,你心胸狭窄、阴险狠毒,不是中宫之选,不能母仪天下,朕不能留你。”
灵妃强撑着站住了,惨笑道:“陛下一诺,重于千金。”
说罢,拿过毒酒一饮而尽。明道十四年秋,灵妃郑氏薨。次年正月,皇长子聿惜立为太子。明道二十年冬,帝旧疾复发,吐血昏迷,遂命太子监国。轩辕无色养病之时,不见群臣,只见了定国公苏珩一人。看见自己最信任最倚重的臣子,轩辕无色的面上总算显露出了一丝苍老的疲态:“润之,待朕死后,你就回通州去罢。”
苏珩一怔,只听轩辕无色继续道:“朕已为璿儿安排好了后路,可若苏家还在京中,只怕将来……”“是,微臣明白。”
“嗯。”
轩辕无色微微抬手,朱广成会意,取过一卷明黄卷轴,双手奉给苏珩:“定国公跪接陛下密旨。”
苏珩一掀袍服跪了下来:“臣苏珩接旨。”
轩辕无色道:“这一道密旨,朕想来想去,也只能托付给你了。若干年后,若是帝位有变,你再将圣旨宣读。”
“是,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轩辕无色微微一笑,说起了家常:“润之,听说你家闺女身子不好?”
“是,生了五个小子才得这么一个闺女,没想到却自小病殃殃的。”
“小孩子么……慢慢养,总能好的。不如朕赐她一个封号,也算是为她压压福,嗯……就封为和安郡君罢。”
此时此刻,杀伐无数、战功赫赫的定国公苏珩竟觉得眼中微有泪意:“微臣代小女谢陛下厚恩!”
说完话,轩辕无色有些疲惫地阖上双目。苏珩跪安告辞,刚走几步,忽听轩辕无色几乎是无意识地从口中逸出一句话:“珞儿已离开我六年,我是该去找她了……”苏珩迅速地拿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大步走了。明道二十年冬,明道帝轩辕无色驾崩,谥神武大圣大广文皇帝,后世亦有人称其庙号齐世祖。太子聿惜于灵前继位,次年改年号为启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