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幽进得殿来，俯身行大礼：“微臣参见陛下。”

“白卿免礼。”

轩辕无色说完这一句，便决定不再开口，垂下头去看龙案上的军舆图。白幽等了一会儿，见轩辕无色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犹豫一会儿，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有一事不明，要在陛下驾前请教。”

轩辕无色这才抬起头来：“何事？”

“陛下，军国大事按理说微臣不该置喙。只是，查察启云国奸细一事，毕竟是幽冥司经办。”

她顿了一下，“如今赫连翼已反，微臣特来请问陛下欲如何处置奸细沐氏？”

轩辕无色反问道：“卿以为如何？”

“杀之祭旗！”

轩辕无色对她如此回答，并不如何意外，他未及开口，只听白幽急道：“难道陛下竟以为赫连翼会顾忌儿女私情？此子心狠手辣，未尝做不出分我杯羹之事。否则，当初他也不会令自己的未婚妻入宫做内应。”

轩辕无色微微一笑：“白卿似乎有些急躁。”

白幽一怔，继而裣衽为礼：“陛下恕罪。”

“卿以为朕为何不杀沐氏？”

他慢慢地说完这句话，忽然轻笑一声，“这几天的风言风语，卿应该也听到了？”

“是。”

轩辕无色从龙案上拣出几本奏折，令朱广成递给白幽。白幽接过，先还有些迟疑，但见轩辕无色神色坚决，只得看去。但粗粗一瞧，竟然骇了一跳，不敢再看下去，望着轩辕无色呐呐无言。轩辕无色微微一笑：“卿不会也以为朕要学汉成帝罢？”

原来，自从轩辕无色将璃雪和孩子们送走后，便专宠于沐芊羽，几乎夜夜宿在玉屏宫，后宫中人，便是皇贵妃也见不到轩辕无色。更有甚者，竟还破例允许芊羽自由出入御书房。此举令前朝都议论纷纷，一干忠君耿直的御史纷纷上书，其中有性情激烈的，更是破口大骂，直斥芊羽狐媚惑主，又骂轩辕无色色令智昏，国难当头都全然不顾，要步成帝后主的后尘。白幽一时呐呐不敢言，只听轩辕无色淡淡道：“朕留着沐氏，不过是想让她传递一些朕想让赫连翼知道的消息罢了。以卢勇之能，辽州之坚，足保二十日无虞。待我大齐援军来到，赫连翼区区三十万兵力，如何能不焦头烂额？如果他竟能得到我齐军的行军布阵图，你说他会不会倾力来攻？”

白幽这才如梦初醒，对轩辕无色五体投地：“陛下智计如海，为成大事，竟不惜自污，微臣钦佩之至。”

轩辕无色但笑不语。虽然他有后手，又有万全的准备，但不知怎的，他的心情并不轻松。翌日，帝拜石崇为虎威将军，率五万骑兵驰援北疆。三军主帅依然悬而未决。一品骠骑大将军、定国公苏珩殿前请命，轩辕无色却沉吟不决。原因无他，南疆还有一个白国。白国自从国土扩大了一倍之后，野心似乎也跟着膨胀了。大齐如今面对着北方的强敌，实在不希望南疆也趁机闹腾起来。因此，苏珩不能北上。轩辕无色叹一口气，在心里把满朝武将一个个都想了一遍。三军主帅，这个人选必须慎之又慎。又是一次不欢而散的朝会，轩辕无色被他们吵得头疼，甚至觉得身上的朝服冠冕也重了许多。下朝之后，情不自禁地往关雎宫方向走了几步，忽然惊醒过来，璃雪已被他送去蓬莱行宫了。轩辕无色苦笑一声，一直以来，他都已经习惯了，与她絮叨一些朝堂上的琐事，听她的建议总有些别趣。如今她刚离开自己不过一个月，他竟有些不习惯了。朱广成察言观色，上前道：“陛下，可要去关雎宫看看敏姬娘娘和六殿下？”

轩辕无色一怔，随即道：“也好。”

宝贤娇憨可爱，虽然当了母亲，身上依然有几分孩气。六皇子生得虎头虎脑，极为壮实，很得轩辕无色喜爱。宝贤乍见到轩辕无色很是高兴，六儿也跟着挥舞着小手“啊啊”乱叫。帝妃相见，宝贤不免先问起已经出征的自家大哥，得到安慰后，又谈起去了蓬莱行宫的璃雪。说到后来，不免嘟了嘴，闷闷道：“若不是六儿太小了，臣妾也想跟着去度云山。”

轩辕无色不由莞尔：“这有何难？等明年冬天，六儿也大一些了，你们娘俩一起去。”

宝贤紧跟着酸溜溜地来了一句：“陛下难道不是带沐淑媛去吗？”

这话脱口而出，宝贤顿时一脸懊悔地捂住嘴，起身赔罪：“请恕臣妾无礼。”

轩辕无色亦是一怔，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宝贤扶了起来。宝贤站起身来，小心翼翼道：“陛下不怪罪臣妾么？”

轩辕无色淡淡一笑，伸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抚了下：“不知不觉间，当初的小宝贤竟也长大了。”

宝贤身子一震，忽然觉得从心底泛起了一阵酸楚。她微微抽了抽鼻子，轻轻地唤了声：“陛下……”从晚晴堂出来，轩辕无色觉得自己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下，正想过御书房去一鼓作气将奏折批完，忽见傅锡中靠了上来：“陛下……”轩辕无色何等样人，虽然傅锡中依然面无表情，但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心腹心中有事：“说。”

傅锡中刻意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昨夜微臣接到了暗卫素月的求救信号”几乎是瞬时，轩辕无色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心口骤然一痛，但还是按捺住了，沉声道：“回去再说。”

珞儿……纵然是自己的心腹爱将说出的话，轩辕无色依然觉得很是匪夷所思：“娘娘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傅锡中面沉如水：“昨夜接到暗卫素月的求救信号，待我们的人赶到蓬莱行宫，贼人已掳走了俪贵妃。”

“素月何在？”

傅锡中眼中划过一丝悲痛：“力战被杀。”

轩辕无色低低地笑了一声：“呵，拱卫行宫的禁军何在？竟让娘娘的贴身护卫战死，娘娘失踪。”

“似有内鬼。”

傅锡中顿了一下，“行宫大总管汤仁和自尽。”

轩辕无色脸色铁青，良久，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宣定国公苏珩、凌烟阁几位阁老即刻进宫。”

他的目光落在龙案上的军舆图上，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