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酒吧。”
闪烁的霓虹灯牌匾缺了一角,好在上面的四个大字依然在这大雨中亮着光,站在门前都不用推开就能够听得见里面传出来的吵嚷声音。
无论是三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后,夜店这种地方似乎都和安静两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
酒吧的门被擦得很干净,陈默注视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修长的身材,恰好修身的深灰色衬衫,外面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马甲,留着中长头发很随意的束在脑后,俊逸的面容始终平静。
眉很特殊,不浓也不淡,斜挺着三分锐利。
他很少照镜子,甚至很少花时间去打理自己,所以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后稍稍怔了怔,旋即摇头笑了笑,如果是在两年前的联邦学院中修行的的时候,绝对没有人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留起长发来。
酒吧里的人很多,音乐很吵,震耳欲聋,推门进去就能闻到刺鼻的酒精味道,男女老少聚在一起肆无忌惮的摇晃身体,每个人都在皱着眉,每个人全都大汗淋漓。
在这种地方没人在乎你从哪里来,没人在乎你要到哪里去,甚至没人在乎你是不是一个人。
陈默的推门而入就像是石子扔进了大海,掀起的微弱波澜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男男女女依旧在忘我的麻醉着自己。
酒是一个很好的东西,它能让人短暂的忘记这个世界仅剩十年的痛苦。
“一杯明天。”
陈默将一枚赤银币放在柜台上,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赤银币在台面上不停地旋转着。
因为对鬼有着抑制作用,并且能够制作武器和道具,赤银成为了新世界的标准货币,由联邦负责铸造,发放。
三十年过去,联邦的律法或许已经不再拥有约束力,但赤银币却被所有人坚定的拥护着。
调酒的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火红的头发,穿着低胸装,脸上还涂抹着花花绿绿的颜料,她抬手将赤银币收了起来,然后冲着陈默摇晃着调酒器,笑的像个小疯子:“大叔,哪还有明天啊,你看我们这些人,还有明天吗?”
陈默微笑着:“就算月亮永远不会落下,可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大叔,你说话还挺文艺的,晚上要不要玩一下啊?”小姑娘笑的更开心了,说起话还往后退了两步好让陈默能看清楚她的全身。
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陈默没有说话,静静听着这似乎能震碎灵魂的刺耳音乐声。
自讨个没趣,小姑娘也不恼火,依旧笑嘻嘻的帮他调着酒:“大叔,我看你有点面生啊,第一次来马家酒吧?”
“第一次。”陈默点了点头。
“那你想不想领教一下我们马家的特色?”
“马家特色?”
“对。”
陈默眼中闪过一抹兴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领教一下。”
“那大叔可要做好准备才行,不要被吓尿了裤子。”小姑娘嘻嘻一笑,然后踮起脚朝着他的脸缓缓凑了过来。
两个人的脸距离越来越近,却见到小姑娘的脑袋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狐狸脑袋,张开血盆大口就朝着陈默的头颅吞了下去。
一股血腥味道扑鼻而来。
但这骇人场面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小姑娘继续站在那里调着酒,满脸笑容。
陈默鼓了鼓掌:“狐仙一脉,想不到你这小丫头还有些道行。”
三十年前,世界异变,部分人类觉醒特殊能力,也将这个世界的隐秘撕开了冰山一角,在人类都市之下还生存着妖精野怪。
这些精怪被规则束缚,不能随意出现在人类面前,但还得修行,因此就寻找人类成为自己的弟马,相辅相成,故此,也被称之为马家。
在如今的这个破碎世界里,马家已经走到了台前,成为了费城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看到陈默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小姑娘大眼睛眨了眨,将调好的“明天”放到他的面前,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大叔也是觉醒者?”
陈默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着问道:“你看起来好像对费城的人不太了解。”
小姑娘有点没听懂:“什么意思?”
陈默道:“因为在费城里,不认识我的人并不多。”
“大叔是个名人?”
“算是。”
小姑娘咧嘴笑着:“那大叔能不能帮我签个名,说不定拿出去还能换几个赤银币呢。”
她觉得陈默一定在吹牛,毕竟在小姑娘面前,男人总是喜欢吹牛的。
本来是个调侃,但不成想陈默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旁的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递了过去。
小姑娘觉得这人真有意思,把纸掉转过来低头看着:“联邦司刑官,陈默。”
“陈默?”
小姑娘笑容僵在脸上,发出一声尖叫,声音之大甚至压下了这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一瞬间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音乐声渐渐弱了下去,然后被关掉。
所有人全都停下了自己的放纵,深呼吸几次后坐直了身体,下意识的整理着身上凌乱的衣裳。
陈默喝了一口酒,轻轻点了点头:“是我。”
小姑娘苍白着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扭头变成了一条小红狐狸,朝着楼上一溜烟跑了过去。
四周的男女老少全都在看着他,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厌恶陈默,厌恶他在这仅剩的最后时间却还用那些条条框框约束着费城的人。
他们尊敬陈默,尊敬他在如此混乱的世界里依旧在尽力为费城的人保驾护航。
光和暗的挣扎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不停上演着。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摆在他面前的那杯酒。
“陈默,费城还有明天吗?我们还有明天吗?”有个老头子忽然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嘶哑着嗓子大吼质问。
陈默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沉默了一瞬后平静道:“我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