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怕萧凤仙闷得慌,管事今夜点的全是活泼的戏文。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隔着假山嶙峋的池塘,年轻美貌的花旦轻甩水袖,吊起的凤眼含情脉脉,唱腔极为婉转动人,那音调一波三折地传出去,如珠似玉的,在深夜的园林里余音袅袅扣人心弦。
管事替萧凤仙添了一盏酒,笑道:“听说您今日生辰,张家人特意将这戏子孝敬给您,听说她是青州十二城唱功最绝也最美貌的花旦,平日里放在府里解解闷儿,是极好的。”
萧凤仙睨向那个管事。
“张家?”他问,“哪个张家?”
“还能是哪个张家,自然是您半个月前查抄的中郎将一家!他们苦心孤诣去了青州一带,花重金搜罗来这位女子,特意献给您解闷儿,求您在判刑的时候高抬贵手,给他们家留个后!”
萧凤仙想起来了。
是之前冬猎的时候,薛子瑜妄图把魏紫嫁过去的那个张家。
他手握权柄之后,自然不肯放过那户人家,直接搜出了张家收受贿赂的证据,把他们父子叔伯几人一窝端下了大狱。
他讥讽嗤笑,修长的手指执起青玉酒盏,缓缓把里面的酒液倾倒在地。
酒液溅到管事的袍裾上,吓得他一个寒战。
萧凤仙漫不经心道:“你老糊涂了?罪臣送上来的贿赂,你也敢收?本官向来两袖清风,你这是要连累本官?”
“这……”
管事一脸懵逼。
他家少主走的是邪门歪道,素日里什么事不敢干,不过是收个戏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怎的今夜倒是装起来了……
萧凤仙见他发呆,厌烦道:“还不弄死?”
管事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少主,这戏子卸妆之后的眉眼,与魏大姑娘有两分相像……”
闻言,萧凤仙顿时起了一点兴致,道:“把她带过来。”
初春深夜,星月沉寒。
雾色渐起,空气里弥漫着野花的幽香,垂在树枝上的灯笼黯淡清冷,池塘边的灌木花树倒映在水面上,偶有锦鲤浮出水面,撞开了一尾尾婆娑涟漪,往悬挂着一排排红色灯笼的水榭方向延伸而去。
水榭。
少女梳着整洁的发髻,仍旧穿着水田纹坎肩戏服,怀里抱着云帚,被侍女领着,含羞带怯地出现在萧凤仙面前。
她垂着头,款款行了个万福礼:“大人金安。”
她是唱戏的,一把嗓音揉了蜜似的甜,尾音温软缠绵,好似要勾到人的心窝里去。
萧凤仙一手支颐,饶有兴致地睨着她:“抬起头来。”
少女缓缓抬头。
她脸上已经卸去了戏妆,只略施脂粉,桃腮朱唇,一双桃花眼天生含情。
萧凤仙看了片刻,笑道:“是有两分像。”
少女以为他很满意自己的容貌,顿时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她也很满意这位姓萧的侍郎,他如此年轻英俊,比她从前侍奉过的男人都要好。
若能留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便专心等待萧凤仙来牵她的手将她抱入怀中,然而她等了很久,直到单薄的戏服被寒风侵蚀,也不曾等到他的体温。
她不解地抬眼望去。
眼前的大人凝视着她,却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哂然勾唇,似是喟叹:“只像她两分,便已是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