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生长在红旗下的先进青年,陈玉一直秉持着“莫挨老子”的新型理念;
主打的就是个“别来沾边儿”;
摒除一切不利于团结因素,抵制所有藐视集体的落后分子。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陈玉这两天开车接弟弟妹妹上下学,回三沟村儿,住宋福国家,反正就几天而已,公司运转乱不了。
白天陈玉帮忙割猪草,打鸡饲料,晚上陪弟弟妹妹下五子棋,要么傍晚吃完饭跟宋家爷仨打麻将,小日子安逸的很。
“宋叔,驱虫粉的量有些少了,再倒点儿,这一棚鸡,都用药了吗?”
陈玉站在搅拌驱虫粉,往鸡棚子里望了望,问道。
“用药了,花了不少钱,但能保证不生病,也值了。”宋福国现在可算是容光焕发了,说话有力气,笑容就没下去过。
陈玉把驱虫粉搅拌好之后,又去铲了一推车鸡粪,这才回到院里坐下歇会儿,抽根烟。
宋福国笑着打趣道:“你现在是大老板,大厂长了,小汽车都换了一辆了,这铲鸡粪的活儿还干的惯?”
“那当然,我可没脱离朴素的劳动人民,我户口还在村里呢。”陈玉抽着烟说道。
也不知陈玉哪句话说的什么了,宋福国渐渐收敛了笑容。
陈玉愣了下,“宋叔,咋了?我说错啥话了吗?”
宋福国停下手里的活儿,来到陈玉身边,接过陈玉递过来的烟,深深抽了几口后,支支吾吾开口道:
“小玉,有件事,我说了你别生气。”
陈玉笑了:“宋叔,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我对你就跟自家亲大爷是一样的,能有啥什么气的?”
宋福国点点头,沉吟了片刻后,叹了口气,道:“前几天,你你大舅和三姨来了,说了一大堆没用的话,差不多就是,你是他们家闺女的孩子,你现在无亲无故,想让你认回去,说你家里没个大人不行,最后我实在是生气,就把他们都撵走了。”
陈玉点点头,挠挠头,很不理解的问道:“就这?我有啥生气的?”
宋福国看着陈玉:“毕竟是你妈的兄弟姐妹和父母,你也得喊一声大舅三姨,姥和姥爷。”
陈玉疑惑问道:“我有妈吗?”
“我咋记得我没妈呢?”
“真是奇怪了,最近睡眠不太好,脑子乱七八糟的。”
宋福国略显诧异的看着陈玉,最后嗯了声,点点头:“小玉,多的话我也不想说,谁说老陈家没大人的?等你结婚的时候,宋叔家里还是摆得起酒席的。”
陈玉咧嘴笑了笑,随后平静的说道:“我爹死了,那个女人拿钱跑了,我们三兄妹的亲大爷和亲三叔,吃了我们家的地,姥爷家连个屁都不放,任由他们家姑娘扔下仨孩子自己跑了,
他妈的,现在我挣钱了,想着我了?”
陈玉冷笑道:“之前我不动他们,是要干事业,不想惹事,现在我要考虑我在市里和县里的形象,还有就是为了阿生和小元的心理健康考虑,但不代表我有副好心肠,他们要是再往我身上靠,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总之,我现在没时间精力去对付这些臭鱼烂虾,都给我滚远一点。”
宋福国看向陈玉,眼神莫名。
陈玉笑问道:“宋叔的眼神告诉我,你想问那个女人回来了,我怎么办是吗?”
宋福国点点头。
“那个女人回来啊,那就去监狱里住吧,侵吞劳动模范抚恤金逃逸,现在,可是重罪。”
宋福国微微一愣,摇摇头,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
宋福国低声道:“过几天,我让人去捎个信儿,让他们告诉那个女人,永远别回来,你现在正是事业发展期,在县里和市里都是领导们看在眼里的红人,可不能有污点。”
这次轮到陈玉惊讶了,
“宋叔,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呢。”
宋福国没好气的哼了声,道:“我劝你作甚?也就是这年头了,要是早些年,老子打手握枪杆子的时候,非得一枪毙了她,给老陈兄弟出口气。”
宋叔的态度是陈玉没想到的,但也正好安了陈玉的心,就怕后期闹出矛盾来,宋叔充当老好人,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陈玉笑了笑,往宋福国跟前凑了凑,“宋叔,现在别没人,你给我讲讲你打仗的事儿呗,以你的年龄来看,打过援朝战役吧,你亲自动手过吗?”
陈玉用手在脖子前晃了晃。
宋福国皱了皱眉:“别瞎打听,打什么仗,农村老汉种地养鸡,也就当过几年大头兵,有啥故事可讲的。”
陈玉舔舔嘴唇,这老头儿的反应有些激烈了啊,不对劲,绝对有故事。
“宋叔,我保证不外传,这十里八村儿的,谁不知道,我陈玉的嘴,那是焊枪焊死了的。”
宋福国横了他一眼,“你可得了吧,就你小子嘴不好,跟那个棉裤腰一样,今天跟你说句话,明天全县都知道了。”
“这是诬蔑,谁说的?我告他诽谤。”
陈玉梗着脖子,胸脯拍得砰砰响,信誓旦旦保证道:“宋叔,你是我亲大爷,你就跟我说说吧,我可好奇了,你这身上有没有伤啥的,你真刀真枪跟他们干过吗?”
宋福国嫌弃的白了陈玉一眼,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别问了,以后都别问了,不是啥值得说的事儿,而且,也不让说,以前有啥好的,现在多好,行了,你歇着吧,晚上我让你婶子给你蒸鸡蛋糕吃。”
宋福国说着起身离开了。
陈玉看着宋福国离开的背影,更加确定了,老头儿绝对有故事,但是想从他的口中得知简直太难了。
一句组织不让说,就已经等于是封了口了。
第二天,陈玉带着阿生和小元回了县里,今天王成明和高建军回来,陈玉得去火车站接功臣。
把两个孩子送到学校之后,陈玉没回店,直接去了县政府大院,窝在会客厅里喝茶,等到中午了,就去食堂蹭饭,食堂大师傅不认识陈玉,但工作人员和领导干部都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多嘴,也许在其他地方会多嘴问一句,但在这里,绝对不会开口,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下午四点,
陈玉在火车站出站口等着,不一会儿,满脸憔悴的王成明和高建军,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陈玉用力抿着嘴唇,公司组建早期的市场部,真不是人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