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很快带回了消息。
长吉的妹妹妮子被府衙的捕快托付给了里正,带回家里好好照料。庆来酒肆的掌柜当然清楚长吉家的住址,说给了丹娘。
“他们的村子离镇上有些距离,叫小刘家。那里的村民多是刘姓。我们走路过去,估计得一个时辰功夫。”
叶伤槐点头,旋即问道:“所以,长吉全名叫刘长吉吗?”
丹娘点头。
叶伤槐看向隶持之,开口:“隶公子,你是在客栈里休息休息,还是随我们一道?”他面色还是很不好看,估计昨日酒醉的劲儿还没有缓过来。
隶持之走到她身旁站定。
丹娘见状,站着和叶伤槐挽着手走在前面带路。
叶伤槐和丹娘嘀咕:“隶公子不善饮酒,以后得避着。”
丹娘面容含笑:“那妹子可得记仔细了。”
“我这破记性,不定两天就忘记了。”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溢出。
隶持之走在后头,全然不知自己刚刚被讨论一番。他心里想着,何时向叶姑娘提出要分道扬镳的话才合适。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眼下又多了个麻烦来……
叶姑娘在允诺芸娘和书生的时候,说了要送他们的尸骨返乡。又说,要避开鬼差来拘魂。这些,虽有难度,但也能达成!只是……
他不能再耽搁时间,陪着叶姑娘去饶州!但倘若他不去,收纳芸娘书生鬼体的翡翠不能同去,叶姑娘拿什么来收纳芸娘书生?
那个瓷瓶吗?
没有滋养鬼体的作用,只怕芸娘书生待在瓷瓶里会日渐衰弱,撑不到享用家族香火供奉的时候!
他的那块翡翠玉环,又是绝不能离身的!
隶持之陷入两难。
许是因为一路聊天一路行,叶伤槐给丹娘讲着这两年道一观周遭发生的趣事,说说笑笑间竟然比预计的脚程要快了两刻钟进了小刘家。
此时太阳偏西,天边显现出一点霞色。
牧牛归来的小童拿眼睛乜看他们一眼,语带防备道:“你们是谁?来找谁?”
丹娘笑道:“我们是受妮子所托,来家里拿点东西。小童,你能为我们指下妮子家在哪头吗?”
小童一怔,冲着对面的一座山说道:“在那座山上,最破的那家就是!”说着也不管他们了,自己扭头就走了。
丹娘抬眼看去,只见对面森绿一片的山上,隐约有几座房子。
叶伤槐眯眼定睛,比了比半山腰往上的方向那间茅草屋:“那间最破了!”
三人一同往山上走。走近了看,才发现叶伤槐说的居然是真的!
茅草屋已经破败了半边,腐朽断裂的木头横七竖八地砸在地上,上头的茅草已经腐烂得几近成泥。一丛丛的青草从里头钻出,疯长得有半个成人的高度,将里头的情景遮蔽了几分。
更里头的地方,有一张破旧的木床。是普通的松木材质,风吹日晒的,上头长着一朵朵开过又萎缩掉的黑木耳。床的旁边,是杂七杂八倒地的木桌和木凳。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丹娘忍不住开口:“那小童莫不是骗了我们?”
叶伤槐摇了摇头,走上前,扶正了斜拉半边的门。只见门上留着石头的划痕,上头歪歪扭扭写着“长吉”二字。
“应该是长吉妮子的家。只是这般破败,妮子怎么可能一人住在这里?”
正迟疑着,听得一阵脚步声,一抹苍老的身影在一个半大小童的搀扶下朝这里走来。
是那个小牧童!
叶伤槐和隶持之对视一眼。
那老丈已经走到他们跟前,咳嗽两声开口道:“不知客从何来?怎会来寻妮子家呢?她,她今日不在村里啊!”他身旁的小牧童正警惕地看着他们。
隶持之行礼:“打扰了!我们是舒城县府衙的,因刘长吉在镇上出了意外,所以一早里正派人请了妮子过去。我们此次过来,是想了解下刘长吉的过往,对我们的案子会有帮助。”
老丈面色一紧,眉头已经担忧得快要竖起来:“长吉他,他出了何事?早上来接妮子的人也不说清楚,就那么急急接走了她!这半天老汉我真怕,万一是拐子上门行骗,带走了妮子,可不知怎么和长吉交代啊!”
叶伤槐安抚道:“别怕!长吉他,他摔了一跤,磕到了头,现在还没醒。当时没人看到,不知是被人推的,还是自己不小心。他的掌柜怕惹来事,所以报了案。我们就是为这到底是不是伤人案而来!眼下,妮子已经在跟前照顾了,说不定这两天长吉就能醒过来了!”
老丈听到前面的话,心提得高高的,待听到这两天或许能醒,心里又稍安。他比了比茅草屋:“这里,就是长吉妮子的家。不过,长吉自去镇上做工,就把妮子寄在我家里吃住了,这里好久没住人了。”
丹娘小声说道:“这么破败,也住不了的!”
老丈闻声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可怜长吉那个小娃儿,妮子还养在襁褓里,他就父母双亡!这些年,真是苦了他了!”
叶伤槐问道:“长吉家里是遭了什么变故?”
老丈叹气:“几位不如随我家里去坐坐,我好跟你们详细说说。”
叶伤槐等人应下。
老丈在小牧童的搀扶下,慢慢转身,细细说来。
原来,这长吉七岁那年,他那赌徒父亲就将刚生下妮子不久的妻子伍氏抵押给赌场,一夜豪赌,输了干净。第二日,被赌场打手押着回来的赌徒父亲一通威逼利诱,就让赌场打手把自己妻子带走。伍氏抱着襁褓里的女儿哭得惊天动地,实在避不过了,把长吉叫到自己身边,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妹妹,让他牢记一句话。
“什么话?”叶伤槐好奇。
老丈浑浊的老眼里是看尽世间百态的沧桑:“长吉他娘说,世间女子一出生就深陷沼泽,自救不得!”
丹娘闻言,心里默默跟着念了一句,眼里的亮光渐渐黯淡下去。是啊,这世间的女子,生来就难!
叶伤槐沉默地握住丹娘的手,眼见她抬眼看过来,就冲着她露齿一笑。
“她把妮子塞给长吉抱着。自己推说要回屋里换件衣服,就回了房。就那塌了半边的那处。”老丈说到这里,叹气:“她进去时间有些长,外头人等得不耐烦了,推门进去,就见她吊死在梁上。”
叶伤槐眼神一闪,竟也是吊死!
“她上吊用的,可是寻了条腰带?”隶持之突然出声询问。
老丈一惊,脱口问道:“你如何会知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