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子看了电报,断定吴队长有问题。说她已查明,去年12月7日的人质劫持事件,是军统策划的,嘉奖令恰好证明与吴队长有关。而且纸条上所谓上峰,只有国军才这样称呼,他写条子,是怕军统锄奸误杀他家人。
小林微微点头,像是问妹妹,又像是问自己:“即使这些都是真的,吴人杰已走投无路,他为何要这么干?”
晴子说利益驱使,这种人没有信仰,眼里只有利益。脚踏两只船,哪边有好处,就往哪边靠。他虽是个半吊子军统,所处的位置却很重要,哥哥不是也怀疑城里有暗探么?
田岛和茶馆老板兴奋的将查获的电台及档案袋放桌上,说是刚从茶馆地窖里搜到的。
小林奇怪,问田岛为何忽然想起去茶馆?
田岛回答,逮捕军统朱老板,发现茶馆夹层墙藏了狙击步枪,但没搜到电台。二楼日式装潢时,干脆将所有墙面都推倒,也没找到。当时以为他们没有配置电台或已被转移。前天夜里接到报告,有人夜闯茶馆,搜查后没发现什么。刚才看到电报日期,便断定电台肯定还在茶馆的某个地方。逮捕行动很突然,夜闯之人肯定是想拿回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而只有电台才值得夜闯之人去冒险。在厨房的柴堆下发现了地窖,终于找到了电台和这些档案。
说罢将档案一股脑儿倒桌上,有军官证、奖章、表格等。
晴子拿放大镜仔细看过军官证,总结道:“吴人杰于去年十一月被军统收买,授少校衔。接到唤醒电报,于12月7日以归顺为名,下山劫持人质。被皇军俘虏,又顺势潜伏下来。他所有卖力的表现,都是为了取信于皇军。
小林觉得有些道理,但他认为这都是分析、推理的一面之词,他想听听吴人杰的解释。
三
吴大头进门,卑微的观颜察色,见小林漫不经心的未睬他,又看看田岛。
“兔子!”小林猛喝一声。
吴大头一怔,脱口而出:“呀,太君厉害大大的,你连我的绰号都掌握了?”
小林颓废地瘫椅子上,嘀咕一句日语:“嗖嘎,那路或多。”
田岛要吴队长看看桌上的东西再解释。
吴大头懵懂地上前,一张表格上有自己的照片,还有个军官证也有自己的照片。吔,吔?这是咋回事啊?还有电报,哪来的?看过后联想到那天晚上,儿子死的不明不白,终于醒悟自己的处境。呆呆地看着在场的各位阴森的脸,忽然打了个寒颤,胆怯地问:“太,太君,是不是怀疑我是军统特工?”
“你在军统代号‘兔子’,少校军衔,奖章是去年12月7日劫持人质成功的奖励,我没说错吧?吴少校?”田岛得意地问。
吴大头懵了,想自己是公开标榜过是兔子,那是我本来就属兔,更想表白兔子不吃窝边草,说明自己没有打春兰的主意。他想不明白,是谁打电报喊我兔子?肯定是个熟人。自己都没见过的军官证和奖章又是咋回事呢?凑上去看看表格,是去年十一月和茶馆老板谈判时填的表,茫然地问田岛这些东西哪来的?
“你口袋里有信件和纸条,你住宅的皮箱底层找到了电报,茶馆地窖里找到了电台和你的档案,你怎么解释?”
吴大头没法解释,心里嘀咕,看来这几天心神不宁,可能是有祸上身。小林煞费苦心的栽赃陷害我,无非是找借口让二狗当队长。他娘的,讲来讲去还是要卸磨杀驴,看样子老子要被冤枉死了。得贵儿啊,你个小兔崽子,死了老子还要骂你,这就是他娘的共荣圈啊!你老子现在也被圈进去了。心里一酸,禁不住流下泪水,喏喏解释道:“太君,既然怀疑我是军统特工,又找了这么多,连我都弄不灵清的证据,我有口难辩。只是太君也不想想,我既然是军统特工,为啥还留着这些要命的东西?我傻呀?”
小林觉得吴大头解释的有几分道理,忽然想起两天前特高课的电报,又看一遍:用人质逼游击队就范,是军统圈套,皇军侦缉队长是军统少校。考虑一会,跟田岛低声几句,田岛出去一会回来,将特高课电报递上。
电报就两字:更夫。
小林看后失望至极,拍案而起:“吴人杰,你胆大妄为,竟敢蒙骗皇军,设计破坏皇军大东亚共荣圈,带下去!”立刻有士兵将吴大头押走。
人是带走了,可他还在犹豫,尽管证据确凿,但吴人杰矢口否认,他的解释也不是没道理。如此狡猾之人,若真是军统,怎会留下铁证?
田岛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电话要通了宪兵队,交代几句后,建议一起去刑讯室审问。
吴大头已被绑上十字架,神情恍惚地扫视眼前几人,痛哭流涕:“自从跟太君下山,我就将身家性命交给了太君。儿子被太君打死,我也毫无怨言。未曾想落得个如此下场,报应啊!去年十一月我是和军统谈过,儿子回来要我投靠太君,我就没跟军统来往。我跟国军和游击队都有仇,游击队许队长老婆龙芳还是我告的,我跟他们已是水火不容,还当啥卧底?不是脑子有病么。”
晴子一怔,好你个吴人杰,龙芳原来死在你手里!手搭上枪套,横眉怒瞪着吴大头。
站在一旁的高振庭知道置吴大头死地的机会来了,他知道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关键时刻稻草也能压死人。添油加醋地列数吴大头曾跟军统联络,给游击队送情报,坏了他帮小林太君夺回炮弹之事的旧账。还说土匪胡四一本情知,可喊他来对质。看小林不为所动,甩出最后的杀手锏,咳嗽一声说:“小林太君,还记得皇军士兵去横山寻找炮弹,与横山狼遭遇的事吗?”
小林点头,他不知这件事与此刻的吴人杰有何关系,让他有话直说。
高振庭知道小林在这事上吃了闷心拳,说他来时听手下报告,皇军士兵被野狼咬死,与吴人杰有直接关系。吴人杰和狼,早先是邻居,后来成了一家。他出发时,曾要侦缉队不要怕横山狼,跟它们客气一点,尊重一点。他已跟头狼,狼大爷打过招呼。开始他不信,人和狼怎么会通语言呢?后来一想很有道理,他是山里人,跟横山狼早不见晚见,长期以往就熟络了。也许他跟横山狼有一套约好的动作。不然,他身居山里这么多年,为何没被狼吃了呢?说他刚才所言,有很多证人,整个侦缉队人人皆知。他咽一口唾沫,观察此话对小林的效果。
小林看看其他几位听到此话的反应,田岛最强烈,愤愤地说:“我说行动时,为何这么巧会遇上野狼呢,原来是这家伙吃里扒外搞的鬼,罪不可恕。阁下,一定要为玉碎的士兵报仇。”
晴子呆呆地看着窗外,她根本不信高振庭神话般的言词,天下还有这等怪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日本也有狼,没听说还有人能跟狼沟通,野狼这么听话,还叫野狼?
小林也没全信,他知道,吴大头和高振庭有私仇,高振庭说这话,明显是假我之手除掉吴人杰,其心可诛!但想起二十多士兵被狼咬死,也确实蹊跷。如果不信高振庭之言,就没办法解释。遂跟值日官轻声交代,要他去侦缉队调查此事的真假。
他愣愣地盯着吴大头,想起抓到游击队副政委,他就蹊跷的被游击队当人质换人之事,鄙夷地说:“你和游击队有仇不假,正是看中你这一点,我将侦缉队交给你。也因为你和游击队有仇,你才出此毒计。现在可以肯定,你不仅跟游击队冰释前嫌,还死心踏地的充当了军统卧底。”
值日官回来轻声报告,说他去了侦缉队,有二十几人在场,都承认野狼听得懂吴队长的话。出发前,他还教队员应付野狼的诀窍。虽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
小林十分惊诧,没想到高手还真在民间,国内多少动物专家都未解决的问题,却被眼前的吴人杰破解了。他准备先留下吴人杰,请国内专家来考证再做定笃。
田岛并未察觉小林此刻的心思,继续说:“少佐一直呕心沥血建设大东亚共荣圈示范县,你却怂恿长官无端杀戮,以达到破坏大东亚共荣圈之目的,居心叵测,实在可恶!我还有证据,证明皇军没有冤枉你。”
两个宪兵带录音机来到刑讯室,忙碌一番,出现了胡四跟吴大头对话的声音。
田岛解释,录音他当晚听过,但未予采信。胡四背着共党的罪名,被人勒死在地牢里,他也没引起重视。现在看来,一定是他杀人灭口。
小林意味深长的看看吴大头,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他的本意,如果吴人杰不再说什么,他就宣布先监押。
吴大头看小林的脸色,辨不出他是什么心思。将刚刚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捋一遍,认为是游击队借刀杀人之计,整个事情就是个圈套。他无法理解,小林如此精明,为何看不破呢?唉呀,老子咋会遇上这么个蠢猪呢?听到录音,情知不好,想起冤死的猪头,估计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看来老子命中有这一劫。他娘的,生不能当人杰,死也要为鬼雄!不能再给老吴家族丢脸了。他振作一下精神,颇有大义凛然之气概,嘲笑般眯着小林一会,忽然大笑道:“哈哈哈!我跟猪头脑子讲了有啥用?老子被你狗日的冤枉死了!忠奸不明,好坏不分,跟你猪头脑子后面混,有啥奔头?啥共荣圈,共你娘个头!”
“啪”,晴子听到吴大头最后一句,忍无可忍地抬手一枪,以泄人质被劫之愤。是否兼有为龙芳报仇之因素,事后她也没想明白。
小林看他胸前已被鲜血染红,恼怒的回头想训斥开枪之人。见是妹妹,叹口气,上前测试一下,发觉还没断气,让高振庭送医院抢救。
高振庭立刻招呼手下急送医院。他这么急抬走吴大头,是不想再次丧失灭他的机会。他看看担架上的吴大头已气息奄奄,估计他死多活少。这个时候再不送他几句,难消心中愤懑。他皮靴尖踢踢脸戏谑:“喂喂喂,人杰兄,你让我父亲带信,说什么跟你作对,没有好下场。哎吆喂,还真被你讲对了,你真是天才预言家啊?你放心,我让你狼大爷照顾好你,我已做好下油锅准备。不要客气,你先走一步,再见!撒要啦啦!”悄悄交代士兵直接扔山里。皇军要问,就说送医院途中咽气。他要让吴大头尝尝被野狼活撕的滋味。又回头说:“吴大头,你没忘记本座那句话吧?哪个笑在最后,才是真正的笑。哈哈,哈哈哈!”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