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看着身旁的少女,稚气刚脱的脸上带有一种神色——裴液不大愿意承认,但那好像确实可以叫做“对传奇的仰慕”。
甚至好像还有点儿“想念”。
“…嗯?”姜银儿看他。
“颜非卿…”裴液把腿缩回来,“你们很熟吗?”
“嗯…颜师兄好像不和别人熟吧。”姜银儿认真想着,“不过我小些的时候在清微住过三个月,那时候跟颜师兄一起练过剑——那时候我就想他厉害得很,后来他果然是名动神京,位列一流了。”
“哦,我倒和他很熟。”裴液淡淡道。
“啊?”
“我们住一个院子的——他还让我给他院子题名来着。”裴液道,“他又不是什么大忙人,有什么可择日的,伱想见,那咱们就去跟他叙叙旧吧。”
“啊…好。”姜银儿也没想到这位世兄竟和由来“无情”的颜师兄关系甚佳,微怔点了点头。
其实她本身倒也没那么急,她从小相识的人很少,此番来京后就更是如此,举目望去,颜师兄已算是比较熟识的一位了,而且同为道家真传,这也是必须的礼仪。
师父是交代了她与他派真传相见,须得礼节周到并郑重些的,但师父也说了有事可听世兄安排,既然世兄说关系很好…那应当也没什么吧…
小巷依旧僻静。
须得感叹颜非卿挑选住处的眼光,修剑院本来便是幽境,小巷更是其中静处,只要一踏进来,心自然澄净许多。
裴液提剑推开门,正是晚饭时候,颜杨二人都在院中,眉心点朱的男子果然依然静静躺在树下,手臂的伤处已拆了绷带。
此时他听见脚步投目过来,顿了一下。
“颜师兄。”姜银儿执了个道礼,认真躬身道,“好久不见了,代家师问清微安好。”
“…银儿啊。”颜非卿确实怔了一会儿,然后他竟然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也端正躬身回了一礼,嘴角竟然显出个淡笑,“劳道首挂念,家师一切都好——真是好久不见。”
然后他目光在姜银儿和裴液之间逡巡了两下,眉头微蹙道:“怎么跟他混在一起?”
裴液好险没跟他动起手来,好在有杨真冰姜银儿劝阻,以及裴液尚算对自己实力有所认知,这剑才没真个拔出。
颜非卿和姜银儿的旧还真叙了起来,男子认真给少女讲了自己今日研习的道经剑籍,又问了少女这些年的习剑进度,最后到屋中认真挑了几部书和习剑心得给她。
颜非卿对这位师妹的看法显然很单纯——品性好,剑质好,同属道家,值得认真以待。
只是他对裴液的看法显然也很单纯——品性好,剑质好,值得生死相托…但不值得托付师妹。
反正小院之中三人也不是第一天互相皱眉,颜非卿和杨真冰自是从来心口如一,“你别碰我躺椅”和“别占我练剑的地方”这种冷言冷语常常能听到。裴液自认正常,从不厉声训斥两人,但躺人躺椅和在剑坪上晾衣服的就是他。
因此小院总有一种冰冷的热闹,姜银儿倒是在这种氛围中倒显得很轻松开心,怀剑抿唇端坐地看着世兄和师兄冷冷拌嘴,旁边是同样慵懒趴卧的小猫。杨真冰一直没怎么说话,出门回来时却也带上了她的一份饭。
几人凑在小桌前用完了餐,杨真冰自去剑场练剑,颜非卿也坐回了树下,只裴液和姜银儿坐在房顶上,在安静中盘腿看着淡夜疏星。
“神京其实就是这样,你只要多认识了几个人,就不显得大而陌生了。”裴液微笑道,“反正你日后自在剑院里学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大家帮忙。”
“谢谢世兄。”姜银儿抱膝坐着,认真道,短短一天,“修剑院”对她来说确实已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见外了。”裴液笑一下。
沉默了会儿,少年忽然道:“…银儿。”
“嗯?”
“令师…是应宿羽对吗?”
“…嗯。”
“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少年看着天上,顿了一会儿,“为什么咱们两个…应该好。”
裴液转头看着她。
“师父说…你是越沐舟前辈的徒弟。”
即便时隔三四个月,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令少年心绪一颤,他怔了下,低下头:“…徒弟吗?”
“嗯?”
“没什么,那,令师和越…沐舟是什么关系呢?”
“…我也不知道。”姜银儿也微微蹙眉,有些茫然地轻声,“我问过师父,师父说,越前辈是最重要的恩人、最挂念的朋友,最…烦人的男子,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剑者。”
“越前辈…去世了对吗?”少女沉默半晌,小声偏头,“几个月前。”
“嗯。”裴液深深吸口气,“令师那时候知道的吗?”
“嗯,她说…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姜银儿小声道,“‘这人就不可能活到老死的’。”
“哈哈哈哈哈。”
姜银儿也随他一笑,两人都没再说话。
“我多向你打听打听,以前也找不到人说。”裴液轻声道,“那,越爷爷年轻时候的事情呢,你知不知道。”
姜银儿怔了一下,顿住。
“…没事儿,就是闲聊,你慢慢想,咱们先聊别的也行。”裴液微笑,“你有没有什么想聊的。”
“啊…”姜银儿认真想着,“我好像也没有什么…”
“不是吧,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没有对我好奇的吗?”裴液把剑示她,“我昨晚剑用得那样好。”
“啊,好吧,我想到了,有一个。”姜银儿忽然想起来了,而且确实颇有兴趣。
“嗯?说。”裴液笑。
“世兄,‘李缥青’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