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饿啊！”

来到临川之后，大白鹅一见到王羲之说的总是同一句话。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郗璿看在眼里，除了无奈地叹息，也没有什么办法。

“小姐，要不然我再回趟建康，跟咱家老爷讨要些口粮？”看到郗璿不但面露菜色，并且总是愁眉苦脸的，丫鬟春梅实在忍受不了，便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不用!”

郗璿和王羲之同时说。

王羲之在新婚之际不辞而别，一出门就是大半年。这件事好长时间都压在郗璿心里，几乎成了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当然，郗璿还曾经因为这件事，想过撕毁婚约，尽早结束这段荒唐的婚姻。

可是，真的要做决定时，她的心却软了。再往后，她看到了王羲之写给她的那封信，明白了王羲之的心思。郗璿胸中块垒尽数消散。她发现王羲之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婚姻就是婚姻，从来就不属于郗王两家，更不可能属于大晋朝。婚姻是她们两人的，只属于她们。

事实上，面对婚礼现场夸张的表演，郗璿也想过逃离。只不过，她没有王羲之那么疯狂，更没他那样勇敢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郗璿对王羲之从欣赏到爱慕，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因此，她并没有因为王羲之的疯狂就数落他，离开他，反而更爱他了。她早就明白，王羲之是她的身体四肢，是另一个她。可以把她的想法付诸行动的另一个她。

来到临川之后，郗璿也看到了当地的贫瘠，她也急于拯救当地的百姓于水火。可惜的是，她是女子，在当时没有资格出仕做官。她的希望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丈夫王羲之身上。为了坚定改变现状的决心，她不想再向家里伸手了，并且坚信丈夫也会这样想的，这才制止了春梅。没想到，丈夫又一次和她心有灵犀，也制止了春梅。

郗璿感到异常欣慰，确定自己当初的宽容是值得的。

“老白，我想出去走走，你跟我一起吧。”王羲之望着郗璿挤出了一丝苦笑，目光落在了大白鹅身上。最近几天，为了体察民情，他总带着大白鹅在临川各地转悠。

“哎，好吧，希望今天会有收获。”大白鹅有气无力地说。它本来就吃不饱，还得跟着王羲之转个没完，实在是不情愿。不过，王羲之也饿着肚子，它又能说什么呢？

“卖扇子，卖扇子，一个铜钱三把扇子，便宜卖了。”大白鹅跟着王羲之在城里转悠了没多久，竟听到了比它还有气无力的吆喝声。

“卖什么卖，谁让你在这里卖扇子的，税银交了吗？!”吆喝声还没听得太清楚，大白鹅两个很快又听到了官吏的呵斥声。

“老爷，可怜可怜我吧，一上午了，一把也卖不出去啊，呜呜呜……”卖扇子的老婆婆立刻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卖不动，你还卖，做别的不好吗？!”官吏一看没有税银可收，抬腿一脚，就把摊子踢翻了。

“别的，别的啊……”

老婆婆顿时愣住了，片刻后，目光呆滞，喃喃地说：“为了缴税，田卖了，织机也卖了，我家虽有三个孩子，可是三个都被征兵的带走了，我一个孤老婆子，除了捡些干草编扇子，还能做别的吗？”

“那是你的事，不交税，就是不能卖扇子，这是衙门的规定!”说着话，官吏扬起手中的马鞭就要打在骨瘦如柴的老婆婆身上。

“住手！”不等鞭子打下，有个公鸭嗓子喊了一声。

临川自古就有游侠出没，猛然间听到有人冲自己喊嚷，官吏心中一惊，赶忙寻声望过去，看到的只是一只梗着脖子的大鹅。“是你在说话吗？”官吏眼中满是狐疑。

“不是鹅爷爷我，还会是谁？!”大白鹅没好气地说。

“你要管闲事？”确定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游侠后，官吏又嚣张了起来：“老爷我实话告诉你，摆摊要缴税是皇帝陛下定的铁律，就是太守大人来了也得按这个来!”

“那你把她打死了，就能收到税吗？”大白鹅冷声反问。它之所以要出手，除了看不惯官吏的恶行，替老婆婆出头，更重要的想让便衣便服站在人群里的王羲之，看看自己手底下的官吏有多可恶。

“那是她的事……”官吏似乎被问住了，手里的马鞭落了下来：“再说了，我不打她，就有人要打我的板子，我也没得选。”

“没得选，就是你作恶的理由吗？”大白鹅又问。这时四周已经围了好多人。人们听到大白鹅的问话同时看向了官吏。

“老爷我作恶，真是笑话!我看怕是你们这些刁民想反了吧？!”官吏说不过大白鹅，很快把注意力转向了看热闹的人群。

“反了又怎么了，反了，呜呜，嘎……”大白鹅脑袋一热，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初衷，愤怒地吼叫了起来。幸运的是，它还没吼叫几声就被王羲之捂住了嘴巴。

“你在干嘛，觉得我这个太守很好干吗？!”王羲之在大白鹅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望着那个并没见过的官吏问：“老人家缴了税就可以在这里卖扇子吗？”

“这个自然!”官吏点点头，打量了王羲之一眼，试探着问：“你愿意替她缴税？”

王羲之没说话，看了看可怜巴巴的老太婆，和被官吏踢散了一地的草扇，心情十分沉重。随后，他的手便伸进了衣袖里，打算替老太婆缴纳赋税。

“不要，老婆子不要你可怜!”王羲之的钱袋还没拿出来，老太婆忽然激动了起来：“老婆子卖不动草扇，便不卖了……”

“老婆婆，你不卖草扇这日子该怎么过啊？”人群中有人问。这些人都很同情老婆婆，这么说是在劝说她，不要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我知道这位教书先生是个好人，可他今天能帮我，明天还能帮我吗？我老太婆总不能靠他日日接济，才能把扇子卖下去吧？”老太婆接连问了两个问题，众人同时安静了下来。她说的没错，日子不能靠别人接济继续下去。另外，她看王羲之穿着好衣服，又文质彬彬的，以为他是私塾的教书匠，便把称呼为教书先生。事实上，那个官吏，还有围观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要是我有办法帮你把扇子卖出去，每天都能卖脱销，甚至还会供不应求，你会接受我们家老王的接济吗？”大白鹅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