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有人参你沽名钓誉，来人，把王羲之给我抓起来！”

小皇帝司马衍的眉毛越拧越紧，最后，双手一背，发出了一声怒吼。

听到这声吼，首先被吓坏的并不是王羲之，而是秘书省的长官何良。

“陛下，您这是……”何良有些懵。小皇帝他平时也没少接触，印象里应该是挺懂事的孩子，今天怎么二话不说就发这么大脾气？而且，王羲之怎么说也是琅琊王家的人，皇帝说拿就拿，一点情面都不给，难道说是朝局有变，皇帝要对琅琊王家动手了？没有迹象啊！

“何大人，你自己看看他写的字，究竟好在哪里呢？”

惯于谄媚的吏部侍郎徐光立刻冒了出来，伸长手臂，指向了木牌。

“逸少的字写的不好吗？”何良朝着写满祭天铭文的木牌望了望，没看出任何问题。

“你看这个‘之’字，他写的什么啊，简直就是一条死蛇！”

最近正得小皇帝宠幸的侍读江恒向前走了两步，用手敲了敲木牌，拼命地摇头。

紧接着，又有大臣说：“王羲之常年游山玩水，根本就不学无术，他懂什么书法，不就是从山里弄出来一头狗熊，假模假样的搞一场比赛，给自己做名声，这种人，卑鄙！”

“就是，不止卑鄙，简直无耻至极！”其他跟在小皇帝屁股后面的大臣们纷纷说，同时跪在了地上：“求圣上端正风气，治王羲之的罪！”

“这是什么情况？！”何良更加迷糊，不过，他还是嗅到了几丝阴谋的气息。

“王羲之，你知罪吗？”小皇帝望向了王羲之。

“臣不知。”王羲之拱拱手，如实回答。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罪，却知道徐光、江恒等人为什么要难为他。

当初受“狗熊放饭”影响，江南好多大门大户都给江北灾民施舍了粥饭，其中就有徐光、江恒他们。只不过，他们最不情愿，还专门来王家指责过王羲之给江南大户施加压力，逼迫他们强散家财。好在王导始终以天下为重，同情灾民，对王羲之等人的做法非常支持，在徐光等人来闹腾时，只是三五句话就把他们说的红着脸离开了。如今徐光等人借着书写铭文的事情，群起攻击王羲之，要皇帝治罪，就说明他们依旧耿耿于怀，非报复出恶气不可。

“明明罪证就摆在眼前，还嘴硬！来人，把王羲之拉下去！”

小皇帝冷哼了一声，再次吼叫了起来。

那些跟他一起来的将校们相互看了看，依旧迟迟不肯动手。

将校们不肯动手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小皇帝说了不算，真正说了算的其实是皇帝的母亲庾太后；第二，“王与马，共天下”这个说法早已深入人心，谁敢轻易动琅琊王家的人啊，说不定你刚动，下一秒皇帝就后悔了，直接拿你当了替罪羊。因此，将校们为了自保，早就安排人去给庾太后报信去了。他们现在等的不是皇帝的命令，而是庾太后的到来。

“陛下，臣斗胆请求一件事情，请您恩准！”

跪在最前面的徐光望着小皇帝说。作为官场的老油条，徐光早就从将校们的迟迟不肯动手里，看出了猫腻，因此，他打算换个思路，先让王羲之白忙活一场。

“爱卿请讲，只要不违反国法，朕都恩准你。”

小皇帝瞪了王羲之一眼，望向了跪在地上的徐光。

“人常说多看美物可以延年益寿，少看俗物可以留住福气，臣为陛下龙体康健，鸿运永驻，想请旨把王羲之写的这些不堪入目的丑字全刮干净！”徐光朗声说，一副忠臣模样。

“臣也要请旨刮字！”江恒跟着说。

“臣等也要请旨刮字！”其余大臣跟着说。

“好，统统准奏！那就劳烦诸位爱卿，替朕把王羲之写的字刮它个一干二净！哈哈哈。”

五岁大的小皇帝拍着手，高兴到了极致。

何良看在眼里，表情极其尴尬。他暗暗看了看王羲之，发现王羲之的表情反倒很淡然。

“难道说他不在乎别说他的字脏了皇帝的眼睛吗？”何良心中暗自琢磨。他很想帮帮王羲之，却不好触犯了龙颜，惹了众怒，只得保持着隐忍，任由闹剧继续，等待着时机。

“你等好大的胆子！竟敢不尊圣命！”徐光请到圣旨后，愈发得嚣张，径直走到将校跟前厉声训斥，紧接着，便动手拔出了将校腰间的长剑。以将校的武艺，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徐光平日里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更别说拔走他腰间的宝剑了。但是，今天情况不一样，徐光背后有圣上，因此，将校只能选择妥协，对于徐光所做，连屁也不敢放。

“就是，一个个好大的胆子！”有了徐光带头，江恒等人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他们也学着徐光的样子，从保护皇帝的侍卫们手中夺走了宝剑。

“诸位大人，为了圣上，动手啊！”

看到众大臣手里都有了兵器，徐光招呼了一声，第一个冲向了木牌。他手里的宝剑确实很锋利，奈何他根本就没有多大力气，因此，他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勉强刮下了一些墨迹。

“这是用墨水写的？”江恒等人同样刮的很费力。

并且，他们还发现王羲之的字是刮了一层还有一层，实在是非常得难刮。

“自然是用墨水写的了。”秘书省的长官何良早就看傻眼了。

一群皇帝亲信大臣好像一群疯狗一样，同时涌到了木牌跟前，各个咬着牙，红着脸，拼命地用抢来的宝剑，刮王羲之写的字。这是从晋朝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啊！何良看了看司马衍，发现他看得非常起劲，便在心中不住地长吁短叹：“我大晋朝要亡国了吗？”

“那怎么这么难刮啊？！”江恒边吃力地刮着木牌上的毛笔字，边疑惑地问。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冷冷地说：“刮不掉就用嘴啃啊！”

听到这人的声音，江恒等人的身子同时一震：“太后来了！”

“来人，给我把这些不遵礼法，意图行刺圣上的乱臣贼子全部拉出去砍了！”

不等江恒等人反应过来，太后已经下了旨意。

“当啷，当啷……”

江恒等人手里的宝剑掉了一地。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皇帝面前手持利刃，犯了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