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博引着两名捧着百两黄金的奴仆上前,看到棺材里的尸体,诧异道:“这……这不可能啊,那天晚上,我和翁伯明明抬的就是大公子啊,这怎么变成周管事了?”
说罢看向一旁的朱骑虎,后者挠着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努力回忆当晚的场景,说道:“我那天晚上确实喝了不少酒……可谁让二公子和周管事两个人没参加呢,那葡萄美酒不就浪费了吗……我后来看到的尸体……也像是糜杭啊……这……”
冷素额头冷汗直冒,心中不免自责道:“都怪冷某当夜没有仔细验过尸体就匆匆装进棺材,险些酿成大祸……”
又对二夫人糜周氏的贴身婢女说道:“先把二夫人扶回房间休息吧。”
二公子糜参也一同告辞,和婢女一起扶着母亲回了二楼。
后堂的空气忽然间凝固了,将发现金佛时的喜悦一扫而光。
原本金佛被找到,糜杭过几天下葬,庄园里算是太平了,想不到死的人不是糜杭而是周守忠。
这和庄园众人一开始推论的结果完全不同。
良久,糜源正颤抖着手捋了下袖口,面如死灰道:“那……那杭儿呢?难道他就是……?”
“杀人凶手”四个字没有说出来,可所有人都默认糜杭就是杀害周守忠的凶手。
至于行凶动机,自然是报削指之仇。
三夫人糜张氏始终低着头,不见表情。
苏千巡正色道:“按照昨晚冷总管描述的案发时间来看,凶手恰巧利用了三夫人从藏经阁取书到发现藏经阁尸体之间的半刻钟时间。
凶手先是和周守忠调换服装,将其发型弄散,砍下其小指指尖,将指节包扎绷带套在后者的小拇指上,使其形体外貌与糜杭相似。接着用凶器在其面部划下数道划痕,以防止有人看清楚尸体面目。一切准备就绪后,带着金佛从三楼跃下,藏匿在了中心庭院附近。
夜里尸体被装进棺材之后,凶手趁着众人散去,借着大雨的声音,偷偷摸摸打开棺材,将金佛放进了棺材里,充当尸枕。
凶手原本的计划是等到风停雨霁,庄园里会将装有周守忠尸体和金佛的棺材一同运送出庄园,择地下葬。到那时,凶手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开棺,取出金佛,为己所有。
这绝对是一个计划周详的杀人案件,绝非即兴杀人!
这个凶手,极大概率就是同样消失的糜员外的大公子糜杭!
糜杭能有如此详尽的计划,在庄园里,一定会有一个内应。”
众人听罢,将目光转移,齐齐盯向了糜源正身旁的三夫人糜张氏。
是她在宵禁之后求周守忠上三楼开了藏经阁的门,又是她第一个发现尸体,也是她误导之后的人将周守忠的尸体认为是糜杭的尸体。
如果没有她这个内应,糜杭绝对不可能完成如此缜密的杀人计划。
三夫人糜张氏感受到了众人炙热质疑又充满敌意的目光,茫然间抬起头,惊慌无助地看向苏千巡,怯生生委屈道:“不是我!我当夜借了《汉书·吕雉传》来读,亥时二刻再回到藏经阁的时候,就看到第一列里面不知道第几排湘妃竹架倒了一片,离门口三四丈远的地上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当时我手里的烛火不旺,根本不敢靠前,只是远远瞧着,看那个样子确实是大公子无疑,后来我一直守在门口,等到张管事和翁伯去搬运尸体。
别说那晚我瞧错了,现在青天白日,适才朱队干离得那么近不也瞧错了吗?”
朱骑虎闻言想要反驳,奈何三夫人所言不虚,只从嘴里憋出来一个不服气的“你”字,就语结了。
“对了,冷总管,张管事和朱队干,你们三人,甚至二夫人,二公子和庄园里的奴仆婢女都可以证明,四年前我刚来庄园做婢女的时候,大公子频频纠缠于我,许诺未来庄园女主人的身份想要霸占我,我都没有答应,我对他从始至终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我怎么可能与他合谋……”
冷素看向糜源正,用眼神询问,后者避开目光,不置可否,冷素略作思考,正色道:“三夫人还未填房到糜家时,大公子确实多有纠缠,三夫人并没有回应。”
张文博面露羞愧地说道:“说来惭愧,当时我猪油蒙心,想让堂妹嫁给大公子,可堂妹宁死不从,还骂了我一顿,她和大公子绝无瓜葛,这我也可以证明。”
三夫人糜张氏越说越气,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撒落下来,哭诉道:“况且周管事为人正直善良,几次都是他在大公子骚扰我时从中周旋救我,我心中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密谋害他?况且也是我先向老爷提出来等冷总管退隐后,由周管事接任总管一职。”
糜源正闻言,肯定地点了点头。
众人这时更加迷惑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戒备起来,人人都成为了怀疑的内应目标。
“大公子杀了周管事,偷了金佛,他拿着金佛远走高飞了,如果我从旁助他,与我又有什么好处!?如果我想要那金佛,我早早答应做他的夫人自然就能得到,何必等到今天!?”
三夫人糜张氏仿佛把这四年的委屈一股脑的全部倾诉出来,抽噎着继续说道,“你们不过看我是一个乡下来的弱女子,一无背景二无金钱,偏偏侥幸得老爷宠爱,你们如同二夫人一般,只敢欺负我一个人罢了。
如果将我交给官府能换得庄园清白名声,我去蹲大狱,我去上刑台又何妨?
天底下从来不缺冤死的鬼!”
说罢悲伤不能自已,嚎啕恸哭起来。
站在后堂外的几名奴仆和婢女闻言无不陪着掩面拭泪。
三夫人的话也道尽了他们的心酸。
苏千巡知道,三夫人糜张氏所言非虚。
他是个极其敏感之人,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三夫人糜张氏那句自言自语的话,“你也是被风雨吹得没有家了吗?”让他印象深刻。
当时他还纳闷儿,一位小姐模样和身份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现在想象一下,三夫人这四年来得到老爷独宠不假,可出身卑贱,同样也受尽委屈。
昨晚在糜源正卧房被二夫人糜周氏当众数度奚落责难就是证明。
糜源正枯柴一般的鸡爪手拍了拍扶在自己肩膀上三夫人略显粗糙黝黑的手,宽慰道:“未艾,我怎么会把你送官呢?就是砍我的头,都不可能砍你的……守忠之死还需从长计议……”
说罢转头看向苏千巡,问道:“按照苏公子刚才的意思,杭儿他还藏在庄园里没有逃走!?”
苏千巡神色有些黯淡,轻声答道:“正是。”
朱骑虎站出来瓮声瓮气地说道:“现在庄园里正好只许进不许出,我让手下的庄客们携带兵器,加紧搜查就是了!搜到了糜杭立马押解见官!”
冷素给了朱骑虎一个凌厉的眼神,后者畏惧,低下头退了回去,前者求助道:“苏公子,您看这……”
赵国泰打断道:“老管家,适才是你讲的,赠金百两,送我们进洛阳。现在想反悔不成?”
“不不不,这百两黄金已经是苏公子的了,只是您看庄园里的案子还没有了结……”
赵国泰奚弄道:“怎么?帮你们找到了金佛,又查明了凶手,抓人还要我家公子教你们啊?”
冷素陪着笑脸正欲再说,苏千巡目光闪动道:
“时辰尚早,我现在想去看看案发现场藏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