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帝都。
云像是晕染得糟糕的墨团,深浅不一地印在夜空中,人从地面往上看,犹如被披着朦胧轻纱的精怪笼罩。
九弄,狭长的街巷弯弯绕绕,一声惊叫湮灭在风中,一个穿着粗麻布衣的女子倒在血泊里,她的头一歪,清澈的杏仁眼逐渐失去了光彩,腰间的同心玉佩染上了鲜血。
黑影倒映在墙上,缓缓靠近,从袖子里露出一截冰冷的寒刃,割掉了女子的一只耳朵,暗红的血涌了出来……
百里之外,皇城,红色的宫墙幽禁着柳树枝头的月亮,落满梨花瓣的偏院,痕裂的木牌上用褪色的金粉写着:燕沉宫。
一个披头散发的青衫少年从床上坐起,他的手脚都被绳子绑在床头,他犹如一只想要挣脱束缚的困兽,嘴里发出凄厉的嘶吼声,而他的一双眼眸,却是紧紧闭着……
院外两个提着宫灯的宫人走过,听到吼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小声嘀咕。
“燕沉宫那位又犯病了?”
“可不是吗,说是离魂症,我从没见过谁得离魂症是这样的,跟鬼附身似的,宫里的御医,也不敢去瞧呢。”
“就算敢,谁稀得瞧啊,一个南鸢国来的质子,说不定哪时候,两国交战,他就成了牺牲品,说是主子,命啊,比咱们还贱。”
“也就陛下仁慈,还给他一个廷尉的职位当当,平时也就查查皇城以外的案子,倒也不常在宫里待着,我们也少受些折磨。”
两个宫人的笑声越来越放肆,他们没有察觉到,身后,燕沉宫的门缓缓开了,一袭青衣飘了出来,风一吹,黑如绸缎的长发掀开,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啊!!!!!”两人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那青衣鬼站在原地,长发缓缓垂下,他抬起手,敲了敲脑袋。
“吵得我头疼,睡觉睡觉……”
卯时,日出东方,皇宫里撞响了第一声钟,市井也渐渐热闹起来。
城东头,守城的将领带着护卫队清扫着大路上的垃圾,他挎着剑,声如洪钟,发号施令:“太子殿下收复漠寒,今日归来,他是咱们宁国的大英雄!把路上的石头杂物都搬走,道儿给我磨平了,好让咱们太子殿下的马,稳稳当当地进城!”
“是!!!”
九弄,卖布匹的王大妈关上后院的门,打着呵欠走出来,一只猫从她的脚边跳过,她吓了一跳,刚想骂,就看到猫儿蜷缩在巷子里,舔着地上的什么液体,王大妈好奇地走过去,眼前的一幕吓得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死,死死死死死人了!!!”
皇城,紫霞宫,宁帝端坐在榻上,矮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和茶水,怜贵妃在一旁动作温柔地摇着羽扇,女人清丽的脸颊如同出水芙蓉。
秦公公弯着腰了走进来,宁帝掀了掀眼皮,声音不大,却在整个宫殿中回响:“云沐的东宫,可已收拾好?”
“回陛下,已经全部按您的吩咐布置妥当了,只等太子殿下回宫。”
宁帝缓缓点了点头,他已过了不惑之年,却因长期服食丹药而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剑眉入鬓,看上去不怒自威。
“只不过……”秦公公话锋一转,“近日,帝都出现多起杀人事件,死者不是被断手断脚,就是被割去耳朵、挖去眼睛,死状凄惨,帝都赵廷尉派人调查,多日无果,现在外头人心惶惶,奴才怕会冲撞到太子殿下凯旋的喜气。”
宁帝眉头一皱,完全睁开了眼眸,怜贵妃放下羽扇,素手端起一杯茶,徐徐吹开茶叶,递给宁帝,宁帝接过,喝了一口,沉吟半晌,开口道:“宫外的廷尉无能,就让宫里那位去试一试吧。”
秦公公一愣:“您说的是……”
“燕沉宫,南鸢质子,肖燕回。”
九弄,帝都廷尉赵浔看了一眼女死者的惨状,啧啧摇头,捕快在一旁说:“大人,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位死者了。”
赵浔叹了口气,吩咐道:“把死者带回衙门,查明身份。”
“是!”几个捕快撸起袖子,正想动手,一个婉转好听,却带几分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
几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衫,黑发束成发髻的男子出现在巷子口,男人弱冠之年,眼似桃花,面如冠玉,他摇着扇子,唇角含笑带些风流之色。
“这里是死者被杀的现场,若贸然搬动,只怕会破坏线索。”
赵浔打量着他,这是哪里来的世家纨绔?语气也毫不客气:“公子,廷尉办案,闲杂人等请勿靠近。”
“廷尉?”男子收起扇子,眸光一凛,从怀里掏出一块墨绿色的玉牌,“巧了,我也是。”
“你?”
“本官乃是皇上亲封的廷尉,肖燕回。”
一会儿功夫后,肖燕回蹲在巷子里,仔细打量着女死者的尸体,捕快们抱着胳膊,嘴里议论纷纷。
“肖燕回?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知道他是谁,南鸢国来的质子,陛下给他廷尉一职,他调查的多是帝都以外,三郡七县十二府的案件,怎么这次的案子,竟然让他插手了?”
赵浔眉头紧锁,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肖燕回看到女死者的鼻子下方有些许粉末,他用冷如白玉的手指沾了一些,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异香,令他有些眩晕,肖燕回皱起眉,这是……
赵浔打断了他:“肖大人,你发现什么了吗?若没有,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判断,她的死亡时间超过三个时辰,她是在子时被人杀害。”肖燕回目光如炬,“死者的鞋底沾满了泥污,她是被人一路追赶到这里的。”
肖燕回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黑漆漆的小巷,女人惊恐的面容和急促的喘息声,一把短刃从背后穿透了她的胸膛。
肖燕回做了一个穿刺的动作,眼神变得冰冷:“然后,一刀毙命。”
看着他突变的脸色,赵浔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