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再看向我的时候，眼神已经不再凶恶。她终于发现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了。听到我问她服是不服，她整个身子缩在墙角，颤声回道：“服了，服了……”她每说一句“服了”，就哆嗦着打个激灵。

“你为什么要附这人的身体？”老范指着床上我的姑父问她道。

“我一开始……一开始我只是想救他……”

女鬼害怕老范，甚至都不敢与他有眼神上的交流。

“你说谎。”老范不相信对方的话。

女鬼微微一怔，看向目光如炬的老范，连忙道：“是……是，之后我又想……又想找个人夺舍……”

“文化局的命案和你有没有关系？”老范脸色一沉，看上去十分严厉，“老实交代，我不为难你。但是不说实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人不是我杀的！”女鬼的表情有些惊恐，又向墙根里缩了一缩。

“那是谁杀的？”

女鬼忽然变得非常害怕起来，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说是不说！？”

老范雷霆一喝，把我也吓得跳了起来。

“老道长，你就是杀了我，我……我也不能说。”

老范听她这么说，表情反倒舒缓了许多，问道：“杀人的是不是苗疆的鬼道？”

那女鬼猛地抬起头，看向老范似在问他你怎么知道？老范一看她那副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贫道已经找了他几百年，这鬼道我一日不除，一日心中难安。”

女鬼一听老范要除掉这个苗疆鬼道，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好半天，终于收起原本凶神恶煞的模样，化作一位窈窕女子，我见她此时样貌娇好，只是炸烂的双手仍然吊在手臂上，看着十分不和谐。

女鬼脸上带着一丝期盼的神色，飘到了老范身前，跪在他的面前，道：“您就是那位能救我们的老道士？我以为阿尼是骗我的，没想到是真的！”

“阿尼是谁？”

女鬼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道：“她是我的丫鬟，但是……但是二十年前被鬼道封印起来了。”她说完这话，看向老范，给他不住磕头，嘴里求道：“道长，求您救救我，我被那鬼道困在阳间一百多年，现在阴间不收我，鬼道还每日折磨我们，说我们不去害人，就将我们封在骨头里，让我们变成冤魂，永远不能超生！”

“她说的是尸骨玉吗？”我问老范道。

老范冲我点点头，而后对女鬼道：“你先起来，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详细和我们说来。倘若你没有犯事，来年中元，我可送你入鬼门关。”

女鬼对老范磕头感谢，起身后将她知道的事情全部和我们说了。

女子姓朗，名诗诗。咸丰五年，她和自己丈夫结婚后不久，带着丫环外出游玩时，俩人因为一场事故而亡。下葬后不久，主仆二人的尸体就被鬼道盗走，而她们的鬼魂追上去之后，竟然被鬼道将二者的鬼魂给扣下来了。她们本来以为鬼道是淫邪之辈，却不想这鬼道隔三差五的就去盗尸，而后捉住那些前来寻找自己尸身的鬼魂，然后将这些鬼魂禁锢在一起，藏在一所香火旺盛的庙宇之中。刚开始的时候，有些脾气大的鬼魂要和鬼道拼命，可没想到鬼道道行高深，三两下就把对方打的魂飞魄散，于是大家再也都不敢反抗鬼道。

“难怪那些年里鬼差上阳间找你们找不到，原来那鬼道把你们藏在寺庙里！”

我不解，问道：“藏在寺庙就找不到吗？”

“鬼差最忌去人间香火旺盛的地方，尤其是供奉佛道的地方，他们更不敢靠近。”

我想起钟叔以前和我说过的事情，若有所思道：“难怪钟叔说好多邪祟给自己筑金身让人供奉，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鬼差发现他们啊。”

“不错。”

女鬼继续将她的事情讲给我们听。

这一百多年里，她按照鬼道的要求，和大家一起出去做坏事，只是生性胆小，每次都跟在大家的身后。其他鬼告诉她，外出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扮成最吓人的样子，只要阳人怕她，她就成功了一大半；但如果碰到胆子大的不怕她，那就只好灰溜溜的逃走，另寻机会。

我心中暗想这些鬼果然是欺软怕硬的家伙们。

她说最近一些年，鬼道和一家陈姓的生意人合作起来了。鬼道好像在下一盘大棋，陈家人上上下下都成了他最忠实的拥趸。这些年他们外出的好些任务，都是附身在这陈家人雇佣的人身上的。以前他们外出的时候，她还能浑水摸鱼，但最近一些年，许多跟了鬼道几十年的老鬼现在都不知道去了何处。这次被派出来任务，只有她和另外一个老鬼，她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老范问她为什么要杀钱正会？

她说她最开始并不知道要杀钱正会的，只听说鬼道要获得钱正会手里的一本书，但具体是什么书她不知道，只知道鬼道对这本书非常重视。她和另外一只鬼被安排着各自上了一个人的身，她附身了文化局局长的身，而另外一只鬼附身在一位警察的身上。

两人在文化局找到钱正会时，对方正趴在桌子前研究那本书。她按照事先的安排，进到钱正会的办公室就立即附上了对方的身，控制住了他。另外一只鬼将桌上的书拿走之后，又来到了办公室里，说陈老板对钱正会软硬不吃的态度非常不满，要让钱正会付出点代价，也没和她事先沟通，拽起钱正会就将他从三楼的窗子上丢了下去。

她指着床上的姑父，道：“那时候这人正从楼下经过，我连忙从钱正会身上跑出来，附在了这人的身上。”

钱正会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当场就被树枝在他肚子上戳出一个大窟窿，女鬼又喜又怕，因为这是她唯一摆脱鬼道的机会了。附在我姑父身上的她赶紧趴在灌木丛里，好半天听到楼上那位被另外一只鬼附身的警察骂她愚蠢，知道对方一定也以为自己要死了，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后来他看到文化局局长和警察开车离开了文化局，她这才敢爬起身来。她不敢报警救钱正会，因为钱正会不死，她就没法摆脱鬼道。一直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假装发现钱正会坠楼，而后装疯卖傻，被人送回了我大姑家。

她还说如果她当时没有附身我姑父，让楼上那两个人看到他，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把我姑父也害死。因为过去这些年里，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多，基本上撞见他们害人的无辜人，都会在不久之后莫名其妙的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