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点点头,看了眼天边,起身微笑道:“那我们抓紧时间,走吧!”他将铜锣和梆子收起,然后把我背在了他的背上,道:“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话音甫落,他迈开步子奔出几步,下一刻,老范身子一沉,然后如一枚炮弹般冲上了半空,向着秦岭河中央跳去。
我带着近乎绝望的哭声叫道:“老范,你……你这是要跳河啊?”我在他背上挣脱不开,不敢再想后果,死死地将眼睛给闭上了。
半晌,我只觉耳旁风声呼啸,隔了好一会儿竟然没有落水。我心中奇怪的很,睁开眼的时候,只见老范已在在山路上奔驰了,回头一瞧,秦岭河早就变得像小溪一样,河后面的老槐树和县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了我的面前——我们竟然已经跑进了秦岭河对岸的秦岭当中来了!
我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不住拍着老范的肩头,叫道:“老范,老范,你会飞啊!”
老范嘿嘿一笑,并不理我。
近眼前的画面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了。二十几年以后,我坐上去甘肃兰州的高铁找三哥,从高铁的窗户里看出去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我们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周围树梢上蹲着好些只金丝猴,它们样子好看极了,比大哥那盒金丝猴牌香烟上的图片要好看。快到山顶的时候,密密麻麻的松树遍山遍野,一棵棵笔直高挺,直插云霄。我在一处断崖上看到好些像牛又像羊的家伙,它们在崖壁上如履平地,十分厉害。翻过第二座山峰时,我竟然看到了课本上的豹子和黑熊,有只黑熊看到我们还想来追,结果在眨眼之间它就被老范甩的不见了影子。有个地方的林子里还有好多土狗,它们在林子里蹿来蹿去,后来我看过动物世界,才知道那土狗的学名叫“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动物,我想市里的动物园恐怕都没有这里的动物种类多呢。唯一遗憾的就是能让我“参观”它们的时间太少,许多都是一闪而过,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楚它们的样子。
我将头贴在老范的背上,不敢抬得太高,他身体如一团火炭般炽热,让我感觉很暖和。天边第一缕阳光在地平线上铺射开的时候,那里霞光万丈,如一朵花般缓缓绽放,景色好看极了。
后来很多年,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像今天一样美丽的日升。
“到啦。”
声音刚落,老范停在了一处四周环林的建筑前。
我从他背上下来,但见眼前是一笔一人来高的围墙,黑色瓦片顶整整齐齐地铺设排列,造型极好。老范推开大门走了进去,我站在门前,看了眼上面的牌匾,这牌匾上的字造型古朴,我也认不出究竟写的是什么。和他进到院中,但见里面的建筑重重叠叠,不下十余座,全都是刷了防腐漆的木质结构的榫卯结构,造型罕见,颇有点县城中心的那座古城楼的感觉,我想这些建筑的历史多半和老范一样,已经有着数百年的历史了。
我和他绕过正中间的屋子,去了后面的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房间里陈设简单,看上去应该是他平日里休息就寝的地方。他将自己打更穿的黑衣换下来,又换上一套看着好像古代人装扮的青色礼服,将绑腰系好之后,领着我回到了院子正中间的那座最大的房间前。
老范推门而入,当中一股清香登时扑鼻而来。我探头进去,但见房间内一尘不染,左右两侧和正前方的供台上陈列着数座道家神仙的雕像,诸位神仙前面的供桌呈阶梯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几个紫檀木做的牌位,每只牌位前都摆有一只香炉,当中插着三支拇指粗细的青香,徐徐冒着青烟,已经快烧完了。
老范从供桌前的抽屉里又取出一把香,点燃之后给每一位祖师都敬上了三柱,敬香之前,他都念了一段法咒,待所有的香都插好之后,他便跪在殿中的蒲垫上,一脸严肃道:“弟子无为,今带弟子冼青山前来拜见列位师祖,请师祖训诫。”说罢,将头磕在地上也不抬起来。
我见他磕头,连忙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身边跪下,也认真地把头磕了下去。
半晌,老范总算直起身来,他看着列为祖师的牌位,道:“师祖圣明。弟子无为定当全力以赴,呕心沥血,倾力相传,绝不敢包藏私心,有损师门德行。请祖师在天之灵监督,同时护我弟子平安顺遂,愿他慧悟通达,早日学成,早日继承我门大任,守护天玑太平。”
我见他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暗想他这不是平日里大家嘴里说的“装神弄鬼”吗?心中不禁觉得好笑,趴在地上偷偷地笑了起来,突然,我只觉脑袋被人重重地敲打了一下,痛得我“哇呀”大叫一声,双手捂着脑袋向后看去,但见身后空无一人,心中也是吓了一跳。
还在“自言自语”的老范听到旁边我的动静,皱眉看向我,而后连忙道:“青山生性顽皮,时年不过七岁,尚不知礼数,请列为师祖恕罪。”
我听他这么说,赶紧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只觉这一切像是梦幻一般。
半晌,等老范说完他的话,我听到一个声音在供台方向传来,缓缓道:“冼青山。”
我猛地抬起头,但见眼前的神现象并无异样,但那个声音仍然源源不断地从那个方向传来,道:“你既被无为选中,那便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希望你皈依我门后,潜心修行,遵我教法,多做行善积德,惩鬼除恶之事,且莫做伤天害理,投机取巧之事。否则根据本门规矩清理门户,绝不姑息。”
听到这里,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将额头贴在地上小声道:“青山……青山遵命。”
隔了好一会儿,老范道:“好了,师祖已经走了。”他爬起身,笑眯眯地看着我。
“刚刚说话的是谁?”
老范指了指天上,道:“列为师祖。”不管我震惊的模样,他叹道:“师祖们规矩太多啦,我想简化一下,他们也不干,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知变通。”他刚说完,整个人一下子扑了出去,重重地趴在了地上。
我大叫一声,道:“老范!”
他半晌才爬起身来,冲着列位祖师的牌位抱礼,怯生生道:“无为口无遮拦,请师父原谅。”他再转过头来,对我挤了挤眼,道:“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