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区、厨房餐厅、储藏仓库,还有马厩,我们需要先清理出这些部分。”
守了大半个晚上啥也没蹲到的克拉夫特打着哈欠,开始分配清扫任务。
野外露营体验非常糟糕,山间夜晚远没有北方那么冷,但湿度很高,每个早晨起来都感觉自己是忘在蒸笼里的隔夜包子,又冷又潮又僵硬。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今晚就能入住,让所有人都得到休息。
对照建筑图纸,他们目前需要的空间大都处于中央教堂南侧的附属建筑,只有马厩在北侧靠墙位置,可能在设计初就考虑到了日常功能区集中,并将动物尽量与人分开。
“住宿房间很多,足够安置队伍几倍的人,但最好集中居住,也要安排守夜巡视。”
“马厩那边至少安排五到六个人看守,让库普或者伊冯陪着他们。”
“仓库先用离居住区最近的这间,储备物资要求每天轮流检查记录。看图纸储水池和水井也在旁边,打上来的水先给驮马喝几天,确保安全后再用。”
“至于厨房……看需要吧,我们目前带的食物也用不着太多烹饪,今后可以从山下采购新鲜材料。”
等安定下来后,他们会逐步将剩下空间规划为图书馆、教学区、文书办公室、分级实验室之类,但那要等上好些日子了。
初步工作先从原修士居住区开始,除了住宿需求外,考虑到这里是修士们的私人区域,或许会有机会找到些遗留下的线索。
那是紧临教堂的一座半闭合回廊式建筑,围绕着一片较小的中庭空地建造,水井与蓄水池也设在这片空地中央,方便生活用水。
回廊面向中庭一侧由连续拱形结构和石柱支撑,另一侧是有序排列的小房间,有种学校宿舍式的整洁,外面看来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推开锁钥已经锈死的门,光线骤然一暗,窄长形窗户为这些房间提供的亮度有限,即便在白天也很难照亮写字桌外的其它区域。
大部分起居室的布局只能用简陋形容,两三张简陋床铺就占据了房间内小半活动空间,其余面积除摆放桌椅外,还塞进了一座小号橱柜,下层放置私人物品,而上层安放了些抄写工具。
几支备用笔杆、干涸墨水瓶,以及用于清除书写错误和瑕疵的刮刀,烛台上堆积着多层厚重的蜡油,显示房间主人曾在此耗费的漫长时光。
他们宁可保持如此朴素的物质生活环境,也要挤出有限的资金购买蜡烛,以求让精神在每个长夜遨游主的国度。
然而接连检查了几间小室后,并没有发现书籍纸张,没有抄写中的半成品、没有备用空白纸张,连一张最廉价的亚麻纸都没保留。
业余时间自行雕刻的软木圣徽摆放在橱柜的书架层、空荡的桌面上,那些原本应该属于书籍纸张的地方。
木质桌面布满刮痕,几乎把表皮削去了一层,擦去厚厚灰尘后,可以见到刮痕间深渗入桌面的墨迹。
这让克拉夫特想起那些学院里的公用桌椅,百无聊赖的人会在上面留下涂鸦笔记,年复一年地堆积覆盖,形成些时空交错般的信息叠层,像沉积岩断面里压缩的化石,需要一定想象还原能力才能提取出含义。
但在这里,它们被刮除了,不像是单纯为清洁,而是某种统一、目的性明确的行为,将所有字迹仔细地抹去,不放过任何一处笔画,哪怕这会使桌面凹凸不平、稍用力就戳破纸面。
“这是某种传统吗?”
“至少我没听说过。”
雷蒙德用力拉开抽屉,一些叮叮当当的小物件从破损夹层滚出来,是几枚铜币和黑银币,还有小件金属饰品,应该是属于某位修士的私人财产。
“我还以为他们挺喜欢学习的呢,毕竟有那么多书。但这连本圣典都没。”敦灵来的年轻修士从隔壁的房间返回,把一个灰蒙蒙的挂件递来。
“还有这个,我不好说。”
“谢谢,多米尼克。”克拉夫特接过那东西,走到窗边查看。
一个常见的护符,像是从银币手工改制而来,正面是一笔笔刻出的双翼圆环图形,上方打孔,也许是准备做挂件。
这种圣徽护符克拉夫特也拿到过,来自教会赠送。它们通常会在背面篆刻铭文,手里这个本来也该有,但被锥子之类利器粗暴划去了。
那态度不像对待能带来庇佑的箴言,反倒像发现了什么在贴身衣物隐蔽处爬行的毒虫。
“说真的,这里有些古怪。您觉得呢,教授?”多米尼克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会是什么异端么?呃,我就是随便说说,您别在意。”
他小心地吐出了那个词,观察着克拉夫特的反应,毕竟对一个大修道院而言,这是很严肃的指控,而自己的新上司听说和审判庭合作过。就算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要闹大了,说不定真会有人被追责。
但他的发现真没法不联想到最糟糕的情况,“不止这个,我看到墙上的训诫和格言也被磨掉了。”
如果不是背叛信仰,很难想象一座修道院会做出这种行径,就算是闯入的文盲盗贼,也至少会对这些东西保持基本尊重。
“倒不一定是异端。”克拉夫特拍着这位年轻人的肩膀,温言安慰道,“我见过些真正的异端、甚至异教,表现多半不会是这样。”
【异端异教一般不干抹字这种低端事情】
“你很细心,有新的发现也要及时告诉我好吗?”
多米尼克舒了口气,带着努力被肯定的好心情继续清扫工作。
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背影离开,克拉夫特摩挲着挂件,感受划痕中那种若隐若现的惊恐力道,冲着雷蒙德微微点头:
“确实有问题。”
不用直觉提示,他都能感觉到其中问题。集体性的反常认知,简直太典型了,不用等出现具体非自然现象判断。
核心问题在于,反常行为代表着什么?有种很是古怪的念头:这不像在毁灭或者寻找某段具体的文字,倒像是在追捕什么极为灵活的穴居动物,只能徒劳封死每一处能找到的细小缝隙和洞口,等待它在光芒下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