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肖家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吃过年夜饭后二儿子一家已经回了自己家。

老头借口出去遛达打完电话回来看到三儿子肖长发还是那么没溜，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拿了一堆各种炮仗和烟花自己在院子里放着玩。

老太太已经在洗碗，曾化名武信笑的老头子跟一个更老的老头子坐在炕上看肖长发放烟花爆竹，那家伙越玩越出格，竟然拿着点燃二踢脚直接在手里放，也不怕把手炸伤。

屋里有人“咚咚”的敲玻璃，肖长发回头看到父亲和爷爷面无表情的在窗里看着自己，连忙把手中已经响了第一声的二踢脚扔了出去，就跟玩手榴弹一样。

年龄更大的老头下炕穿上鞋往另一间房走，那边有另一个炕，那是他自己的卧室，肖老头连忙跟了过去，父亲年纪太大了，他怕父亲会不小心摔倒。

老头上了炕自顾自的脱的只剩秋衣秋裤躺进了被窝里，看到儿子坐在了炕沿上没走，于是出声问道：

“过了年还去找长林吗？”

当儿子的还没说话，就听躺下的老头说道：“别去了，先缓个几年吧，我怕我哪天死了你赶不回来。”

肖北海没想到自己父亲会突然说这个，但人老了总有这么一天，虽然父亲身体现在看来依旧还算健康，但毕竟已经九十多岁的人了，谁也不知道这种年纪的老人的明天会怎样。

而且父亲未必没有担心自己的意思，要知道自己也已经六十了，上半年还在外面染上风寒回家大病了一场，要不是觉得不舒服及时赶回家养了大半年，说不定自己也可能会熬不过去。

肖北海语气有些空洞的说道：“不找了，长林已经死了。”

老头抬头看着儿子惊讶的说道：“这次出去打听到消息了？”

肖北海点头道：“打听到了，长林76年就已经死了。”

老头虽然惊讶，却并不意外，肖长林这么多年都没被找到，家里许多人早已做好了他已经去世的准备，特别是老头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他把自己的生死同样已经看的很淡了。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自己的孙子，该关心还是要关心的。

只见老头坐起来披上被子点了一根烟问儿子道：“长林这些年在外面过的好吗？他成家了吗？”

肖北海同样点燃一根烟，手肘拄着膝盖抽了一口烟说道：

“他过的还行吧，他当了工人，那些年也被批斗过，后来成了家，也有了孩子。”

老头又问道：“长林媳妇和孩子现在还好吗？你见过他们吗？”

肖北海吐了口烟说道：“长林媳妇走的更早，可能得有十几年了，他们那个孩子我倒是见过，孩子很不错，特别有能耐，爸妈都死的早，孩子自己去插过队也当过兵，后来回家还自己给自己攒了好大一份家业，我活这么大年纪就没见过比他还有能耐的孩子。”

老头好奇道：“你咋没把他带回来看看？那孩子不认你？”

肖北海摇头道：“我没敢去认，我刚听到他消息的时候就有人说我是骗子，孩子过得不好无依无靠的时候咱们谁也没帮过孩子一粒儿米，现在孩子发达了咱就上赶着去认亲，这事好说也不好听啊。”

屋外突然传来了老太太大哭的声音，肖北海被搅的心烦意乱，他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可一来这么多年了心里憋的难受，二来父亲年纪都这么大了，有些事没必要瞒着他，不然等想告诉他的时候说不定什么都已经晚了。

肖长发搀着母亲进来了，他的炮不多，很快就放完了，所以回来后跟母亲一起听到了父亲和爷爷的对话，谁也没想到父亲一连找了十五年，还真的找到了大哥一家的踪迹，可惜已经晚了，大哥大嫂都没了，只剩个侄子父亲还不敢相认。

老太太指着肖北峰对公公哭诉道：

“爷爷（天津儿媳跟着孩子叫法），你看他，长林都没了，他还不把孩子领回来，孩子一个人在外面遭多少罪啊，我苦命的儿子啊，我那苦命的孙子啊。”

肖长发对父亲说道：“爸，要不让我去？我这个当三叔的出面不就行了？我不行您再出马，总比您出去万一他不认您丢了面子强。”

老头冷哼一声不屑道：“就你这德行？你连你侄子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了，还想在人家面前充大辈儿？人家周边人见了你会怎么说？不得说这是个什么人家啊？怎么流里流气跟二百五似的，怎么大男人还留个烫发头？怎么三十岁了连个对象都找不着？这不纯纯二百五吗，我怕原本就没什么希望的事情，因为让你侄子看到你，希望就变得更渺茫了。”

肖长发经验丰富，被父亲一阵冷嘲热讽说的不敢还嘴，只能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充当雕塑，果然，看他不说话父亲冷哼一声也不再言语，只有母亲的哭声依旧嘹亮。

老头看了儿媳一眼又问儿子道：“你都没去认怎么知道孩子不愿意认你呢？”

肖北海长长吸了一口烟无奈道：“那孩子特别厉害，我跟他身边的人打听过了，那孩子知道长林是从哪来的，也知道他妈妈的家人在哪，但他从来没想过要来找过，那边人不好他不认还说的过去，咱们这边他也从来就没来打听过，说明他根本就不想认咱们，再说要是我是他我也不愿意认亲，又没什么情分，认了干啥，徒增烦恼。”

老太太哭着说道：“你是他爷爷，他不认能行吗？你还不是找了他十五年吗？”

“长林自己都不认自己爸妈，你还指望孩子认爷爷奶奶？再说我找那十五年是找孩子去了吗，我那是在找肖长林，找自己的儿子。”

“可咱们也不知道有他呀，知道了不就行了吗，现在不也找到了吗，你不认我认，你把孩子的名字和家住哪告诉我，我带孩子的叔叔和姑姑们去认我孙子。”

肖北峰冷哼一声道：“我怕你们经不住打。”

“谁敢打我，他敢打他奶奶？”

“我就敢打，谁要是给我捣乱我挨个揍你们。”

老太太指着老公再次大哭道：“爷爷，你看他，他就是不愿意让我们去认孙子呀。”

老头知道儿子说的不无道理，但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只听他叹了口气说道：

“总得要试试，我死了他不能不回来给我披麻戴孝吧？”

肖北海再次无奈叹息道：“年后我再去看看吧，成不成的总得有个话，而且就算他不认我，我也不能不认他，以前亏欠的是补不回来了，以后的事情慢慢再看，孩子实在是不愿意认亲我也能理解，真不认咱们我也说不出什么，谁也别去打扰孩子的生活，别亲人做不成了再弄成仇人，互相都给对方留条后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