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好的眼眸很深邃,里面有很多神秘的色彩和浓郁的情感,他像是一个累积了许多故事的旅人,只透过那一双眼,就能窥到他曾经经历过的风花雪月。
可只有虞灿知道,郝好是一张干净的白纸,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留下的痕迹,郝好的眼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望着郝好漆黑的瞳孔,虞灿又感到了痛苦。
他们如此相爱,可他却在酝酿着分离。
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纠结,为什么要这么热衷于自讨苦吃,为什么这么喜欢为难自己?
喜欢为什么要放弃,难过为什么要隐忍,没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迫的情况下,人为什么还是要自我虐待般地做出一些违心的选择……
虞灿反反复复地思考着人性,思考现实,思考哲学,可他就是想不出个答案来。
郝好一直低着头看着虞灿,现在人多,他们没有再牵手,但其实郝好根本不惧怕在所有人面前表露出他们的关系。
他只是惧怕虞灿的拒绝。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郝好也想不明白,他从前也看过邻居家的两口子吵架,可他们吵得再凶,即便是动了手,见了血,日子还是会继续一起过,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不一样了?
他和虞灿没有剧烈的争吵,没有强烈的矛盾,甚至他们还是一样在乎彼此,可为什么虞灿这么轻易地就不要他了呢?
郝好好久都没有想过关于他的命运,关于他从出生起就背负的诅咒了,可在这一刻,看着虞灿那双忧郁的眼,他忍不住又一次怀疑自己。
是不是这就是他的命,他只能一次次被抛弃,他是不是就注定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家,他这种人,是不是真的不值得一份坚定的爱。
郝好忽然转过身背对着虞灿,他不想再让虞灿看见他哭,如果无人怜悯,那么眼泪就毫无意义。
虞灿不知道郝好为什么忽然转身,却还是透过反光的玻璃看见了答案。
玻璃墙上,郝好脸上的伤痛和他如出一辙。
他们都是因为爱对方,才会有了这份伤痛。
即便他们之间的爱没有任何问题。
有问题的只有他一个人。
虞灿闭上眼,心里感到浓浓的厌倦。
他厌倦了自己无底洞般的负面情绪,厌倦了他的悲观,厌倦他这一身矫情的毛病。
是他造就了这一场折磨。
他把头抵在郝好的后背上,沉沉地说:“好好,我好累……”
郝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转过了身,他把手轻轻搭在虞灿的头上,说:“虞灿,我好像能理解你说的那种累。”
虞灿闻言抬起了头,眼中隐隐有些崩溃的惧色:“你说你能理解?你也……觉得累了,是吗?”
他们周围都是人,这个场合显然不适合进一步的交流,郝好没有说话,而是冲虞灿笑了笑,但他的眼底没有丝毫的笑意。
虞灿直直地盯着郝好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几乎是以一种宕机的状态被郝好带着上了地铁。
地铁上很拥挤,急于下班的人们恨不得把每一丝缝隙都用到极致,虞灿被郝好安置在靠门的角落里,被笼罩在郝好那令他感到安心的气息里,他在这狭小的空间中独自享用着只属于他的安全地带。
如果他可以从那道密不透风的悲哀里挣脱出来,也许,他可以用一种幸福的心态来享受这份体贴,也许他可以借着这份拥挤,光明正大地拥抱他的同性爱人,也许,他们会比对面那对紧紧相依的小情侣看着更加幸福,更加相配……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就是走不出来,为什么就是执拗的要让两个人都痛苦……
如果他真的有他想象中那么无私,那又为什么在听到郝好也说了累之后,他会那么崩溃……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如果他能想出问题的答案,那么他也就不会陷在这个沼泽里。
只是原本这片沼泽只有他一个人越陷越深,现在他却将郝好也拉着一起沉沦了。
这是他曾经最担心的事,现在还是发生了,这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把头抵在郝好的肩膀上,一路无言。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们都还没有吃饭,郝好提议一起去吃涮羊肉,正好他们小区外面就新开了一家,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一起去吃过。
虞灿临到小区门口,一直坚定的心又忍不住开始动摇,他知道他在害怕,他在犹豫,所以也放任自己先短暂的逃避一下。
郝好带着虞灿进门的时候,两人这亮眼的颜值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对此他们早已习惯了。
他们找了张空桌坐下后,郝好依然把菜单递给了虞灿,两人出去吃饭向来都是虞灿点菜。
虞灿也自然地接过,沉默地勾了刚好够两人吃饱的菜,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后,两人目光相接,又是相顾无言。
郝好脱下外套放在一旁,他穿的还是虞灿过年前给他买的羽绒服。
他盯着衣服看了一会儿,突然说:“虞灿,我也许也病了,和你一样的病,我现在就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心里全都是负面的想法,这样的我可能没有本事能带你走出来,也许你是对的,我们在一起对彼此都不是什么好事。”
虞灿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有开口,这话却从郝好的嘴里说了出来。
他想笑着附和,可他的脸却僵硬得像石头一样,他失去了控制表情的能力。
半晌,他才勉强挤出一丝声音:“你能这样想……挺好,那看来我们是达成一致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抑郁症和抑郁并不一样,每个人都有陷入负面情绪的时候,你的抑郁是我造成的,等你远离了我这个污染源后自然会恢复的。”
郝好直直地看着虞灿,像是在用视线刻画虞灿的表情,虞灿被他看得浑身都开始痛了起来。
最痛的,就是那颗正在被撕扯的心。
他该是难过的,可他没有资格难过,现在一切不就是如他所愿吗?
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而且伤人的话也没有由他说出来,郝好也没有挽留……
这不是正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