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病怏怏的小黄毛现在一身煞气,抬眸看向虞灿时,他的眼神又凶又狠,不过待他看清虞灿的长相后,他似乎是认出了他,于是眼神归于平静,沉寂得像是一滩死水。
小黄毛浑身是伤,嘴角和鼻子都还有没擦干净的血,眉骨高高肿起,估计很快就会变成青一块紫一块,他的手背上也是一片血肉模糊,关节上的皮肉都磨破了,还在往外冒血,左手手臂也不自然地耷拉着。
看来这一场以多对少的对决是一场惨胜。
他面无表情地走出巷子和虞灿擦肩而过。
闻到来人身上浓烈的血腥气,虞灿微微蹙眉。
虽然两人早上还是医患关系,但虞灿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和他搭话,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这小孩儿就是一个小混混,这种人,虞灿向来都是懒得搭理。
两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默契地忽视了对方。
郝好往地上吐出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又浑不在意的甩了甩手上的血珠子,他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虞灿微微抬了抬眼皮,看着前面的人一瘸一拐地艰难前行,只一眼后,他就别过眼,随意地打量起周围忽高忽低的风景。
他继续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闲庭信步。
小黄毛佝偻着背走走停停,应该伤势不轻。
虞灿也走走停停,看到有意思的风景就会停下来看一会儿。
山城的建筑很奇特,普通的居民楼之间也有着迷宫一样的蜿蜒曲折,往前一步是平地,往后一步是悬崖,楼与楼之间有时候是一条长廊,有时候也会是一条铁轨。
虞灿原本就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直走还是拐弯都是随机的,但也许是因为全然陌生的路途上有一个勉强算得上熟悉的人在,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的步伐是跟随着前面的小黄毛的。
清爽的穿堂风一阵一阵的吹在虞灿的脸上,他漫步在年代久远的居民楼里,感受着一砖一瓦上镌刻着的光阴,一直烦躁的心情在宏伟的岁月长流里被镇压打磨,总算是肯消停片刻。
路过一群歇凉打扇的大爷大妈,绕过一群嬉戏打闹的孩童,经过花团锦簇的小花园,就这么走着,竟然还挺惬意。
“叮”的一声,兜里的手机响了,虞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他妈发过来的微信:你外公说你状态不好,你既然是去散心的就别整天窝在家里,多出去走走,交些朋友,别总是胡思乱想,还有药要按时吃,知道吗?
虞灿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回了个“嗯”字后就把手机揣回了兜里,等他抬眸时,视线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引路人。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又继续前行。
从凉爽的楼道里走出来后,外面又是闷热的空气,虞灿走了几步就有点想打退堂鼓,再咬牙往前走了几步,赫然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坡,退堂鼓顿时就打得震天响。
本来往前迈的脚尖一转,虞灿转身时心里的那股烦闷又涌上心头,一抬眼视线里竟然又看到了熟悉的小黄毛。
那人在他的正前方大约五六百米的路边长椅上坐着休息,虞灿走了这么久,也觉得有点累了,于是他也径直走到座椅的另一半坐下。
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郝好斜眼看了一眼,没想到是之前诊所里见过的那个坏脾气医生。
不过看对方的年纪应该也只比他大个几岁,想必他也不是什么正经医生,顶多就是个半吊子。
郝好收回目光,闭着眼,默默忍受着身上各个地方传来的痛楚。
这会儿他的肠胃炎症状倒是减缓了不少,但身体脱水后的虚弱却没那么容易缓过来,刚刚那一架他能打赢全靠他不要命的狠劲,虽然赢了,但他自己也没少吃苦头。
想到今天这场无妄之灾,郝好心里一阵烦闷。
原本他看完病后就在家里躺着休息,可刘立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非说他抢他女人,带着一群人到他家门口吵着要找他算账。
什么狗屁女人,郝好觉得很莫名其妙,但为了不吵到奶奶休息,他只能强撑着去和他们周旋。
现在好了,他这一身伤回去后奶奶肯定又要担心好久了……
手背上火辣辣的疼,郝好睁眼看了一眼关节上的伤口,这会儿伤口已经凝结化脓了,这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总归还是会影响干活的。
他盯着伤口看了几秒就决定不再管它。
昨晚喝醉后犯蠢去纹身花了他800, 今天看病又花了30,这个月的花费已经超支了,他两眼无神地望着头顶黑压压的天空,心里盘算着怎么样能把这笔花费从别处挣回来。
虞灿也仰着头,视线空洞地落在虚空中神情愈发淡漠,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打扰谁。
也许是两人的长相都很出挑,又或许是郝好的这一身伤太触目惊心,路过的行人目光总是会有意无意地落在两人身上,来往这么几遭后,郝好起身走了。
虞灿没动,扭头看着郝好离开的背影,目光却依然是空洞的。
在看到那个人艰难地弯腰捡起路边绿化带里的一个矿泉水瓶的时候,虞灿的视线重新凝实,他定定地盯着那个劲痩的背影,忽然心血来潮想继续跟着他走走。
天气依然闷热,天空中隐隐传来一阵闷雷声,路上的人都形色匆匆,很快就会下雨了吧。
这会儿小黄毛已经捡到了两个矿泉水瓶,还有一个快递纸盒子了,他用受伤的左手夹着纸盒子,把矿泉水瓶踩扁了放在里面,走路仍是一瘸一拐的。
虞灿忽然觉得这个小孩儿挺有意思的。
在他的印象里,一般当小混混的人都是那种死拽死拽的,特别要面子,走哪儿都吆五喝六的,可这个小黄毛在诊所的时候倒算是礼貌,现在竟然还毫无心理负担地捡垃圾……
要不是看过他屁股上的纹身,才经历过他的打架斗殴现场,他差点以为他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了。
“轰隆”
又是一记闷雷,虞灿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浪琴手表,出来这么久竟然也才下午三点半。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乌云,又看了一眼小黄毛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的那点儿兴趣转瞬间就散了。
他走到街边,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