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微微怔住，干脆端起来把剩下的喝了，才看向一直垂下的车门帘：“袁将军此次劳苦功高，朝廷会有封赏。”

只听外面‘噗通’一声，像是跪下了。

“王妃殿下，臣一把年纪，大半辈子都在仓平，也不指望还能如何向上攀爬，只希望老来才得的这个女儿，能平安终老！”袁登岗声音颤抖，许是冷的，也有可能是真的担忧。

苏晓抬了抬手，车帘被撩开了。

跪在雪地里的袁登岗下意识抬头，看到苏晓端坐在马车里，头发披散，尽显疲态。

马车里是一切都好，但是一直在赶路，精神好不到哪里去。

看袁登岗迅速收回视线，苏晓淡淡一笑：“袁将军爱女之心，本宫是佩服的，可父母溺爱如杀子，袁霜霜从前种种，本宫都可以不计较，可她竟为了与本宫的私怨，不顾家中父兄的前程和性命，也对天下朝局恍若未闻，甘愿与李家那等囚徒，与青冈山那等逆贼合谋，意图谋害本宫与寒将军的性命！”

越说，苏晓的语气就越重：“袁将军也是朝廷重臣，依你之见，该如何放过，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袁登岗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继续求情：“王妃殿下一片苦心，老臣是明白的，否则也不会放任她活下来，等待事后处置，但老臣……老臣只希望王妃能网开一面，让她保住这条小命！”

察觉到气氛不对，他忙又道：“说来也是老臣的过失，拼了半辈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论贴心，也就是她了，所以想着娇宠些也不为过，这才把她纵容到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所以老臣想求王妃开恩，让老臣家法处置，必定会给王妃一个完美的交代！”

苏晓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念你此次立下战功，不远千里奔袭至此降服叛军，本宫就允你一次，但你若还是徇私纵容，本宫饶不了她，更饶不了你！”

“是，是！多谢王妃，老臣知道厉害，回去之后立即处置，一定会给王妃一个交代！”

“好。”苏晓低声道：“那你先回去吧，配合楼大人好生安抚百姓，守住本职，把仓平治理好，才能保你袁家满门清贵！”

语气如此之中，袁登岗也彻底反应过来了。

若不想和李家、欧阳家那般一朝倾颓，就得守好自己的家门。

否则，他袁家的下场也绝对不会好！

再抬头，车帘已经放下了，车前坐着的子武和寻谷正漠然地注视着他。

是了，头顶的这片天，早就变了！

他究竟是有多糊涂，才会一直这般浑浑噩噩，放任袁霜霜任意胡来？

若不是这一次立下汗马功劳，岂不是要牵连全家？

袁登岗越想，浑身就越是刺骨一般的凉。

心里对袁霜霜这个小女儿的怜惜之情，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就如同在冰天雪地的野外，明明是战后，却还要卑微求情的自己。

但凡袁霜霜稍微有点良心，都不至于如此胆大包天！

眼看袁登岗匆匆离去，寻谷忍不住嗤笑：“他都溺爱一辈子了，这次能改？保不齐就是要求个赦令，然后悄悄把袁霜霜送走！”

“管他呢，只要不再祸害王妃，送哪儿去谁管得着？”子武摇摇头。

其实苏晓松了口，就是愿意放过的意思了。

说到底也就是为了敲打敲打袁登岗而已。

“我就是不忿，袁霜霜那样的，早就该死了！”寻谷冷哼，恨不得自己冲过去动手。

子武扯扯嘴角：“袁登岗才刚立功，若这个时候不顾情面杀了他的女儿，岂不是要让天下将士寒心？”

“本来也是活该，怪得了谁？”寻谷还是不爽。

按照她的脾气，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你这炮仗性子被王妃越惯越上来了，能不能改改？”子武颇有些没好气，论起来的话，寻谷的年纪比大家都小些，实力倒是顶尖，若不是这副性子，早就接子竹的班了。

“我又怎么了？”寻谷没忍住，直接呛了回去，“放过她，确实是让袁登岗心里好受了，可有错不罚，还怎么以儆效尤？以后人人有样学样，又要乱套！”

“他不敢的。”苏晓在马车里听的好笑，也出声了。

寻谷回头：“你怎么知道他不敢？”

苏晓好脾气地解释：“袁家能有今日不容易，他在朝为官，如今也知道了楼越的厉害，更看到了李家和欧阳家的下场，同样知道这次短短数月之间，大到朝堂重臣，小到地方官员，究竟有多少人落马，他心里也清楚，这次他袁家逃过一劫，是因为他有功，加上平日里和楼家也还过得去，更不至于作奸犯科留下大把柄。”

“所以？”寻谷的脾气，确实是越来越急躁了，“他是不敢乱来，可他那么偏疼他的女儿，定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所谓交代，肯定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你傻呀，一个平日里就知道谨慎一些的人，能为了一个女儿拿全族荣辱和性命开玩笑吗？”子武用胳膊肘推了寻谷一下，“我看你就是让王妃惯的，越来越不知轻重，想事情也不够仔细了，回去以后，看我不让子竹哥扒你一层皮！”

寻谷白了子武一眼，懒得多计较。

苏晓却也皱眉了：“寻谷，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究竟是怎么了？”

“没怎么！”寻谷冷哼。

脾气还不小。

元月拧了拧眉，想着出去说几句，又坐回来了，眼巴巴的看着苏晓。

迎上这目光，苏晓顿时有些傻眼。

她没招惹寻谷啊！

元月摇头轻叹，丢给苏晓一个‘你自己慢慢琢磨吧’的表情，收拾好手边一些杂物，又蜷起来闭目养神了。

见此，苏晓还真就仔细回想起来。

寻谷最在意的……

难道是因为她不肯回京，而季衍尘又被传出和班灵的闲话？

按照寻谷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但为什么主子夫妻暗暗斗气，寻谷这个属下，倒最先稳不住心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