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回复比上条慢了一些。
乔薇掐表,慢了一分半。
叶深回道:见个面。
乔薇盯着这条信息轻笑。他没有用问号,是在吩咐她,通知她。没有给她商量的余地。
——好啊。时间,地点,你定。
她这样回复。索性把主导权彻底交给他。
倒看他要怎么定。
叶深的信息是:下午四点,司机在你楼下等。
连提前告诉她地点都不肯,或者不屑。
乔薇答一个“好”。
她搭地铁回去,到医院陪了一会儿父亲。
一个人坐在病床前,看看父亲,看看窗外天空,再看看父亲。
天上铺着一层薄云,空气闷热滞重。
父亲插着各种管子昏睡,浑然无觉。
“爸,那年跟你在县城,夏天,总是阴天下雨,你还记得吗。”
“你在工地上,下雨也不停工,天天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我没事做,猫在屋里躲雨,半天半天地看着窗户发呆。今天这天色,跟那会儿有点像。”
“我那时候什么感觉呢,我也记不清了,那时我大概六岁还是七岁?不记得。”
“但我记得那屋子,不到十平米,很暗,很潮湿,虫虫蚁蚁爬来爬去。屋外有沙土堆,建筑废料堆,不下雨的时候我就在那里玩,在沙子里挖坑,用碎砖头搭房子过家家。”
乔薇低声跟父亲念叨以前。
小时候父母离婚,她跟着生母,在姥姥家住过一段日子。生母走了,她回到父亲身边。父亲一个人带着她,在县城里做建筑工人,住在租来的简易棚屋里,周围邻居也是类似的工友。
白天大人们都去工地,剩下一些小孩子,就在附近玩。乔薇有时有玩伴,多数时候没有,因为孩子们都比她大,玩不到一起。她记忆中最忠诚的玩伴,就是那些沙土和碎砖头。
还有一棵老杏树,老得不怎么结杏子了,她常常爬到树上去。
那段童年的日子,在乔薇记忆中并不深刻。
但是自从父亲出事住院,昏迷不醒开始,她越来越多,不由自主想起那些父女俩相依为命的片段。
完整的记忆没有。
但有些事,记得特别牢。
她生平吃到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是那时候父亲买的。
严格来说那不算是生日蛋糕,只是一个小小的杯装奶油蛋糕,老式的,奶油是硬壳状。乔薇记得清楚,生日那天父亲特意到糕点铺子里去买。
那也是个阴天。
忘了带伞,回来时父亲为了保护蛋糕不被雨淋到,一直弓着身子走,把蛋糕护在怀里,用衣服遮住。回来后,整个人湿透了,蛋糕一点没湿。
很好吃很好吃。乔薇吃得开心,现在还能回忆起蛋糕的甜香。
那只蛋糕八块钱。八块,是当时父女俩一周的菜钱。
后来乔薇长大挣了钱,也给父亲买了他生平第一个生日蛋糕。十二寸的三层巧克力水果蛋糕,奶油轻轻软软,父亲很喜欢,但后来听说那蛋糕三百多块,直呼浪费钱,不许她下次再买。
还有一件事,乔薇印象更深刻。
隔壁的工友给父亲介绍对象,一个穿着红外套,很好看的女人。
女人来相亲,谈条件,让父亲把乔薇送走,无论送到亲戚家养,还是送给别人,总之,她不想以后家里有乔薇。
她说:“我看你人好,诚心跟你过日子,苦点不怕,但咱们得自己生孩子,不养别的女人生的。”
介绍的人也说,是个丫头,送走了不可惜,你们俩以后还可以生儿子。
乔薇当时特别害怕。
呆呆怔怔站在床边。
可父亲很快就结束了她的害怕。
父亲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