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在多少岁入的南院,只知道有记性的时候,就跟着一位大哥哥整日待在一座小屋内。
大哥哥名唤纸鸢儿,在南院里是最受欢迎的小倌。
所有贵人来南院都喜欢找纸鸢儿,每次贵人入屋了,纸鸢儿就给他一些糖果子,待在池塘边玩捉泥鳅。
院里的老妈妈是个势利眼,见他生得漂亮,很早就为他取下了名字,唤鲵儿,若非纸鸢儿一再阻拦,或许他很早就要接客。
他知道,纸鸢儿虽然受大家欢迎,他待在南院里却过得很不开心。
纸鸢儿不喜欢与人曲意逢迎,更不喜形形色色的贵人出入他们住的小屋。
但是纸鸢儿没有法子,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够护住他。
他们二人在南院里相伴着讨生活,他也渐渐长大了,每次贵人从纸鸢儿的屋子里走出来,都会边扯着裤腰带,不少数将手伸到了他的脸上。
他讨厌这样,更讨厌这些贵人。
每次贵人们粗糙的手蹭过来,纸鸢儿便会出现,有时候身上套了件外袍,里头还是光溜溜的,慌张地将他护在身后,对客人求情。
他很不喜欢这样,不喜欢看自己崇敬的大哥哥对别人低头哈腰。
纸鸢儿就像是世上最纯净的一张纸,永远心怀善意地对待世上的每一个人。
他十八岁时,老妈妈终于忍不住将他的名牌挂在了门上,为了这件事纸鸢儿没少与老妈妈起争执。
纸鸢儿挡在他前面,说他什么都不会,不能接待客人。
其实他会一些,都是纸鸢儿在他幼时就教过他的,琴技和画技成长到如今都已经醇熟,纸鸢儿却不让他说出去。
他明白,纸鸢儿还在保护他。
但这一次,他主动地推开了纸鸢儿,站到了老妈妈跟前,“我接客。”
纸鸢儿面上的惊诧和几分郁怒都投射进他的眼中,老妈妈见状笑得比过年还要高兴,拍着他的腰道:“我们鲵儿是院里生得最好看的,一定能讨贵人喜欢。”
“我只弹琴,除了别的,我什么都不做。”他说出这一句,暗中对纸鸢儿对了个眼神。
这其实是他与纸鸢儿的一个计划。
他到了接客的年纪,早就该接客了,若非纸鸢儿是南院里的头牌,根本护不了他这么久。
纸鸢儿身子病了,来的大夫说他活不过今年,纸鸢儿害怕他在南院受欺负,寻着机会便与老妈妈抗争,等到了最后他自己站了出来,立下只弹琴的规矩,老妈妈便也会退上一步,应了下来。
他开始接客了,虽然只是隔着屏风给贵人弹琴,但每次贵人都会绕过来,瞧他生的是副好容貌,便会动手动脚,总要占些便宜才肯走。
第一日接待完最后一个贵人,他趴到池塘边大口呕吐出来。
纸鸢儿瞧着心疼,但他已经濒临垂危,在要走的那一日,特意将他喊了过去。
纸鸢儿跟他说,不要觉得自己活在泥泞里,就不去渴望光亮,就算有一丝希望,都要将自己推往高处,永远要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说完这一句话,纸鸢儿断了气。
他没掉眼泪,同老妈妈说了一声,便让人给纸鸢儿下了葬。
他代替纸鸢儿成了南院里的头牌,在南院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可他每日呕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一次接客,贵人听他弹琴不满足,一脚踹开了屏风,撕开了他的衣裳,手往他的裤子底下摸过去。
他第一次怒了,喝道:“滚!”
贵人也是个有脾气的,竟然提拳往他脸上砸,他连连闪躲,忽然有人将门踹开了,一个小郎君一脚踹在了贵人身上。
贵人闪躲,小郎君虽然瘦,但挥起拳头毫不客气,打得贵人满头是血。
他在旁都看愣了。
贵人也怒了,嘶吼着要扑过去,小郎君抬腿便往贵人裆部攻击过去,贵人的表情变得痛苦狰狞,怒问小郎君是何人,一定要灭了小郎君全家。
小郎君闻言笑了出来,将腰上的令牌提在了贵人眼前,他顿时看傻了。
小郎君抱着手,“你要灭我全家,好啊,你若是有这个本事,尽管一试。”
贵人好像都忘记了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猛地给小郎君磕头,哭道:“长、长公主,小人错了、小人错了!”
长公主?
赵国只有一个长公主,乃是如今朝堂的掌权人,他连忙一同跪了下来。
小郎君一脚踢开了贵人,威胁:“他是我的人,日后谁都不能点他,懂了吗?”
老妈妈见到这情况,也只能点头哈腰,带着贵人连滚带爬了出去。
“你还跪着做什么?”
小郎君穿着一双绣金履靴,走到他脑袋前,只见一只白嫩小巧的手掌停在了他的眼前,“起来吧。”
他顿了下,没敢伸手出去,她却主动蹲了下来,将他凌乱的衣襟合好,将他一并扶了起来。
他这才敢看向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的长公主,却发觉对方生的实在是与传闻不符。
她的脸蛋很小,眉眼明媚,鼻梁高挺小巧,朱唇粉嫩微微上扬,有几分少女的俏皮,眸底是动人的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