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看起来比起三年前老了很多，眉眼带着浓的化不开的愁绪和担忧，此时半坐在床边，轻声喊床上还在昏睡的太皇太后。

“老祖宗，醒一醒，该喝药了。”

床上的太皇太后满头白发，皮包骨头，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病气，明显是病入膏肓的状态，被喊了好一会才慢慢睁开眼，她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床边，看到只有皇太后，老眼不禁露出一丝失望。

“药放在那就是，反正也好不了了。”

这充满丧气的话，和那个失望的眼神让皇太后鼻子一酸，她将药碗递给旁边的苏麻，俯身亲自扶着太皇太后坐起身，在她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轻斥道：

“怎么好不了了，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看着玄孙娶亲生子，看着咱们大清盛世长青，现在还早着呢……”

太皇太后靠在软枕上，一张脸枯瘦苍老，浑浊的眼睛看向门口的位置，声音虚弱道：

“哀家哪能长命百岁，都七十五了，早就是老不死了，也早就该死了，该死了！”

皇太后听了红了眼睛，嘴上连连呸了三下：

“佛祖，佛祖，老祖宗刚刚说的话不算数，她老人家说的都是胡话你可别当真。”

可说完，抬头看到老祖宗心如死灰的样子，心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了，悲伤与难过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有些无法呼吸，但她不能倒下，老祖宗还需要她。

皇太后强压下心头的压抑窒息，故作轻松道：

“对了，老祖宗，我刚刚接到信，说皇帝的圣驾已经离开苏州了，现在应该快到扬州了，想来用不了不久皇帝就会南巡回京，到时他肯定第一时间来给您老人家请安，您啊，可要尽快养好身子才是。”

听到皇帝要回来，太皇太后一滩死水的老眼骤然一亮，可下一刻又黯淡了下去，神情悔恨交加：

“皇帝恨哀家，又怎么会想见哀家，哀家活着才是妨碍他，死了才好，这样他会不会不再恨哀家了？”

“老祖宗，您怎么可以这么想。”皇太后听到这话神情激动的打断她的话：

“您是皇帝的皇祖母，从小培养他长大，他最敬重的就是您，怎么可能觉得您妨碍他，这诛心话让他听了该如何自处。”

太皇太后虚弱的靠在软枕上，眼睛一直执拗的看着门口位置，可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她老眼渐渐湿润：

“琪琪格，哀家后悔了，后悔当初对皇后的种种所为，不然皇帝怎么会喝了绝子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那年皇帝当着她的面喝了绝子汤，她又惊又怒，觉得皇帝疯了，为了一个已死的女人疯了，可随后就是后悔，浓浓的后悔，想到这，太皇太后老泪纵横，因为就在那翌日，她又接到一个消息。

皇帝一夜白了头，白了头啊，这该有多绝望悲伤才会白了头，她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彻底清醒了，可一切都太晚了，她害了皇帝一辈子啊：

“是哀家，都是哀家看不得别人被独宠，逼的皇帝绝了育，白了头，让这个诺大的皇宫空寂的没有丝毫生气，这一切都是哀家的错，皇帝恨哀家是应该的，哀家该死，可皇帝下半辈子怎么办，怎么办，哀家就是走也放心不下啊！”

“老祖宗！”

皇太后握着太皇太后枯瘦的老手，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一刻，两个大清地位最高贵的两个女人在空寂的慈宁宫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皇太后先止住哭声，她对太皇太后希冀道：

“皇帝不是一直说皇后没死吗？说不定真的没死，老天爷不会这么狠心的对皇帝的。”

满脸老泪的太皇太后闻言神情有些恍惚：

“皇后若真的没死，哀家就是去求她，求她做皇后。”

“老祖宗……”皇太后忍不住开口，可立刻就被太皇太后打断：

“只要皇后愿意回来做皇后，回到皇帝身边，哀家愿意以死赎罪，只求老天爷愿意给哀家这个机会。”

皇太后张了张嘴，最后沉默了下来，人死哪能复生。

……

另一边，延禧宫，书房。

“娘娘，您先歇会，喝杯热茶再忙。”青黛轻轻端着一杯热茶放在惠嫔的手边。

惠嫔此刻坐在书桌前处理宫务，闻言回过神来，看着正在看的账本，以前她为了争抢宫务与人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可现在她得到了宫务却毫无波动，意兴阑珊。

皇上南巡不在京城，就是回来也是常住畅春园，也就逢年过节才会回宫祭拜祖先，而她即便身为大阿哥的额娘，如今执掌后宫权的妃子，一年能见到皇上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后宫妃子也因为常年见不到皇上，没有争抢对象，格外的平和，也格外的死寂，大家每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困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紫禁城里，生活如一潭死水，孤独寂寥，日子一眼望到头。

她除了比众人多了一样管理后宫，与大家都一样，可这样的后宫哪里需要管理，而大阿哥也成了婚，在宫外开了府，很少入宫。

她现在每活着一天就像是行尸走肉，惠嫔脸色逐渐变得扭曲狰狞，她忽然拿起手边的茶盏狠狠摔了下去，低吼道：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本宫，本宫是大阿哥的生母，伴驾快二十年了，难道比不过一个入宫一年都没到的女人，凭什么她死了，就要这样对待本宫，本宫的阿玛哥哥都被罢官在家，这可是大阿哥的母族啊。”

“还有本宫的大阿哥，他可是皇长子却娶了一个三品文官家的女儿，区区一个太常寺卿的女儿也配当大阿哥的嫡妻，皇上，皇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本宫，怎么可以这样对大阿哥。”

惠嫔神情不甘、怨愤、癫狂，她对大阿哥寄予厚望，早在几年前就在看大阿哥的嫡妻人选，那些人选多是正一品、从一品官宦之家出身，就是最差的也是正二品家的闺秀，可去年皇帝却下旨将太常寺卿家的嫡长女赐给了大阿哥当嫡福晋。

她难以置信，跑去求见皇上，可皇上却不见他，只让梁九功带给她一句话：

“不该有的心思趁早收起来，不然害人害己。”

哈哈哈，皇上啊皇上，你对我真的好狠啊！

青黛见娘娘这样心疼极了，赶紧转移话题：

“娘娘，刚刚翊坤宫来人说宜嫔娘娘腿上的风湿疼的厉害，她额娘从民间找了一个偏方，明日入宫求见，提前跟您说一声。”

正在发狂的惠嫔听到这话，脑中想起那几位从木兰围场回来后，几乎废了一双腿的钮妃、宜嫔、荣嫔、僖嫔几人，她们每到寒冷的季节就会发病，整个人痛不欲生，她突然大笑了起来。

皇后，你果然是个妖后，害人不浅，死的好啊！

另一边，芙蓉帐内，何茵茵此刻正躺在床上与康熙做着有益身心的运动，却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满头大汗的康熙动作一滞，正要说话，可下一刻却被勾住了劲腰，架子床再次摇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