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他们以前说的,知道她在方家吃了苦,方锦绣为此自责哭闹时,他们就这么安慰方锦绣的。
说是天命,天命如此,叫她不必自责。
这话是安慰方锦绣的话,可他们不会知道听在郑瑾瑜的耳朵里是什么感受。
仿佛在说,你受罪这是天命,天命如此,你怪不着任何人。
以前郑老爷不会这么想,此时他再听这话,他学会了站在郑瑾瑜的立场来理解这些话的意思。
才知道这话对受尽委屈的亲生女儿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郑老爷张着嘴,半晌才能出声,“不是天命,哪有什么天命?这是人祸啊。你娘这辈子糊涂,唯有那话说得极对。这一切的根源都在我,都怪我。我若是不那么急着离开,一直守着你们母子几人,你也就不会被偷换,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郑瑾瑜听谢裴煜说了那日在卢家的事,郑夫人情急之下骂他,晚去一日会死?别的不说,郑夫人这话确实说得很对。
听说那时候郑夫人难产,生下孩子还昏迷不醒。
几个儿子又那么小。
他竟然高兴得为了尽快回京城,将刚出生的女儿,几个幼小的儿子,还有昏迷不醒的妻子丢在一个陌生的村落里,自己进城去了。
他可真心大,也不怕妻子从此醒不过来,留下一生的遗憾。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郑瑾瑜淡淡道:“爹,这世上没有若是,没有如果,人要学会往前看。”
“是。”郑老爷苦笑道:“可我这心里难受,瑾瑜,爹对不住你,对不起你祖母,心里难受啊,能怎么办?”
笑死,莫非就他一个人难受吗?
被父母找回,又被父母嫌弃,再被夫家虐待死的原主难不难受?
她难受,但因为她见识有限,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去恨谁。
你难受,就要从别外找安慰,寻谅解吗?
就那样,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该管家的管家不好吗?
非得作一作。
“抱歉,我不会安慰人。爹你应该见一见二哥和三哥,他们很想见你,大抵会好好安慰你。”
郑老爷期许的目光暗淡,叹了口气,说:“你到底是怨上我了。”
郑瑾瑜心想这不废话吗?
“当年确实是我不对,才让你被偷换,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郑瑾瑜不禁笑了,“爹,那只是一个失误,谁也不想,我并没有因为那件事怨恨过你。”
郑老爷一怔,“没有?你小时候吃了许多苦,都是我的失误造成的,你不怨恨我?”
郑瑾瑜轻轻摇头,“我理解你当年急切的想要回去的心思,妻儿跟着你吃苦,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发配地。祖母一个人留在京城做浆洗的活儿,她年龄大了,耽搁一天活下来的机会就少一天,她等着你去接她。你有太多的事需要做,急切的想要回去,所以我能理解。”
“那……那你为何……?”郑老爷一脸不解。
郑瑾瑜苦笑一下,又平静的说:“其实幼年的苦对瑾瑜来说不算什么,因为她从小就生活在那里,从她有记忆起,她就那样生活。正如方大川说的,那村子里的女娃不值钱,大家都一样。
同村里有一个比瑾瑜大一岁的女孩,她是那家人亲生的女儿,也没比瑾瑜好到哪里去。一个一直生活在地狱的仙子,未见天堂,便永远也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她不知道身为仙子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所以何来吃苦?何来恨呢?”
郑老爷到底是读书人,正经科班出来的,听了郑瑾瑜的话后,他便明白了。
她从来没有因为当年被偷换而怨恨过他们,她满怀期待的回到这个家里。恨意,是从他们对她的态度,点点滴滴的失望,逐渐滋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