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碎语不再表,言归正传。
时间回到虎永刚中考分数下来的这天中午,他从学校看了分数后回到家,一家人正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二叔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二叔把车直接骑到虎家的厨房门口,人也不下车,手握车把,左脚支撑在地面,右脚还踩在脚踏板上,隔着门就大声说:“还在吃饭啊!”
此时的虎家已经从原来的房子搬到新家好几年了。新盖的家是四间青砖小瓦的平房,东西走向。最西边的大房间是虎兵父子和虎永刚睡的,紧靠的一间屋子是堂屋,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猛虎下山的中堂,边上挂着虎家先祖的画像,下面摆着两张装粮食的三门大卧柜,柜上摆放着香炉和烛台,每逢初一、十五虎家都会在先祖前上香。传统的苏中建筑,堂屋的前面是一个走廊,虎家也不例外。靠堂屋东边的房间是虎海泉和莲姑娘住的,虎永刚的弟弟虎永强和他们一起住。最东边那间是他们家的厨房,有一个大大的灶台,边上是一张四方饭桌,可坐8人。
现在虎家人正在这饭桌上吃饭。见二叔骑车挡在门口,一副吊儿郎当样,虎海泉没好气地说:“看看你什么样子?把车推到旁边去,挡住门口像什么话?!”
二叔脸色一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的却没有说,把右腿从自行车上撇下来,把车推到一边,不需要支撑起来,因为他的车上也挂着两个大车篓,稍微倾斜一下车篓就撑住车不倒了。
莲姑娘见他走进门,抬头问:“你吃了吗?”
而尚忠英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时候过来,是想看虎永刚的笑话。她什么也没有说,只眼神复杂地看看自己的儿子,继续闷头吃饭。
虎永刚这个二叔,是虎海泉和莲姑娘的小儿子。莲姑娘的娘家和虎家离得不远,就在隔壁生产队。她哥哥结婚多年却没有生养,就把这个小儿子过继到他家了。莲姑娘的娘家姓高,哥哥大名叫做高锦程,就给孩子取名叫高俊,希望他长得高大俊美的意思。小时候什么样子不知道,虎永刚出生后见到他的时候,170的身高,不能算高大;瘦瘦的长脸上没什么肉,皮肤黝黑,有一只眼睛是歪斜的,据说是瞎的,和俊美也是搭不上边的。虽然高俊到高锦程家的几年后,高家有了自己亲生的一儿一女,但因为过继的是自己的亲外甥,倒也不分亲疏一起带大,让他上学读书。
长大后既不高大也不俊美的高俊,据说女人缘特别好,没有结婚之前就和好几个女人上过床。那个时候的高家条件和虎家有天壤之别,高俊能得到众多大姑娘小媳妇的欢心,只是因为他是他们生产队的队长。要说生产队长也没有多大的权力,可县官不如现管,生产队的口粮分配、出工的活儿是轻是重、工分记得多少等等,这些关系到农民切身利益的事情,却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所以那么多女人和他上床也就不奇怪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直到有一天晚上,有个说话带点口音的女人哭着找上门来,莲姑娘才知道高俊的荒唐事。
那个女人叫马兰珍,是西边如皋县九华乡的。经人介绍和高俊谈对象,奔着结婚去的。一来二去,马兰珍肚子大了,结婚的事情就必须提上日程了。可就在这个当口,高俊不知道脑筋搭错了哪根线,鬼迷心窍地勾搭上东边一个姓徐的寡妇,不想结婚了。那徐寡妇已经两个孩子了,已经徐娘半老的人,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大的魅力,让高俊一个年轻小伙对她念念不忘。
马兰珍得知这个消息,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不得了的事情。马上找到高家闹。谁知道,高锦程做不了高俊的主,高俊见到她就躲开了,出门去找徐寡妇了。马兰珍只会哭哭啼啼的,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高锦程没办法了,就给她出主意,叫她找虎家试试,也许亲身父母会给她做主的。
果然,在听完马兰珍说的事情后,性格直爽、脾气火爆的虎海泉马上就出门去找高俊,莲姑娘也一边骂高俊一边劝马兰珍。虎海泉不知道问了多少人,连夜找到徐寡妇家,把高俊从她床上拉起来带回虎家。可无论虎海泉两口子怎么劝,哪怕是大骂,高俊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坚决不要和马兰珍结婚。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虎海泉威胁他要去乡里告状,叫他队长做不成!无奈之下,高俊只好答应了和马兰珍结婚。
没几年,改革开放了,农村实行了分田到户,生产大队也改成了村,不需要生产队长了。高俊一下就没有了额外收入,也只能种自家的责任田。
要说他的运气是真的好!不等他叫苦叫累、唉声叹气,好事就找上门了。虎海泉姐姐的大儿子江明,学的是瓦工,技术好,徒弟好几个,在乡建筑站是个小头目。那年乡建筑站接了内蒙的大工程,分派江明负责带一个队伍去干。江明知道小表弟高俊在家闲着,就主动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内蒙。高俊高高兴兴地去了。具体干什么也没人知道,毕竟是跟自己的表哥出去,总不会有人欺负他的。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直到过年前才回来。据说也赚了不少钱。
春节过后,江明的队伍要出发了,人员都到乡建筑站集合,乘大巴出发到常州再换乘火车到内蒙。那天中午虎兵请高俊吃饭,为他饯行。吃完饭,高俊背上行李,高高兴兴地去了建筑站。
虎兵以为,这一别就是一年了。谁知道,当天晚上,虎家正在吃晚饭的时候,高俊闷闷不乐地背着行李到虎家来了。进了虎家,把行李往灶台里边的柴火堆上的扔,人闷头坐在烧火的矮凳上,点了一根烟气呼呼地抽,好像和烟有深仇大恨,要一口气抽完它。
莲姑娘问他:“二侯,你吃了夜饭没有?”
高俊只顾抽烟不回答。
虎海泉:“你娘问你的话呢,怎么不作声的呢?”
高俊依然不搭腔。
虎兵说:“老二啊,你不是去内蒙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高俊把烟屁股狠狠地丢进灶膛里,恨声恨气地大骂:“能有什么事出啊!江明这个狗日的!不带我出去,早点和我说啊!等我背着行李去了建筑站,临上车不让我上了,说人够了让我等等!狗日的!什么亲表兄!”
“你有什么事得罪他了吗?”
“没有啊!”
“那你跟他出去挣到钱了,过年回来有没有给他送点年礼什么的?”
“有的啊!给你们家我没送什么,给他家我买了烟酒、茶食,还有一个火腿,送了四样头的大礼哦!”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没有说具体原因,只是说叫我等等。”
“等等是什么意思?后面还有人出发去内蒙是吧?”
“应该是还有人要去,听说要分三批出发的。”
“那你就耐心地等等吧。”
“总觉得江明这个狗日的今天说话的样子不对劲,可能是不想带我去了!”
“我明天去帮你问问他吧。要是实在不想带你出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有双手,还怕没饭吃吗?!”
在虎兵的安慰下,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办法,高俊也只好骂骂咧咧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