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到了纽约,从机场打车去伍德劳恩公墓。
她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仿佛又回到了1900年的春天。
那一天,下着雨,很冷很冷。
她带着一双子女,捧着齐振恒的骨灰盒,坐车从殡仪馆去伍德劳恩公墓。
骨灰盒是铁的,凉意从她掌心渗入血液,她整个人都是木的,被冻的,也因为失去丈夫而迷茫、哀伤。
孩子们似乎也明白从此没有父亲了,一路都在低声抽泣。
当时的她,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天,心又沉又凉……
沈清深吸一口气,看着手中一捧白色雏菊花,稍稍平复心情。
她捧着花下了车,走进了墓园,凭着记忆,在西北角方位,找到一颗槐树。
当年的小树,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树荫将底下几个墓碑,全给拢进了阴凉里。
沈清走到槐树干正对着的那个墓碑,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看向墓碑。
上头赫然篆刻着几个汉字——
先夫齐公振恒之墓。
1900
真的是齐振恒的墓。
墓石经历了一百二十年的风雨,被磨得圆滑干净。
沈清红着眼眶,将花放到墓碑旁,顺手拾去落在旁边的枯叶。
她在墓碑前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墓碑半晌。
“振恒,我回来看你了。”她吸了吸鼻子,苦笑道,“对不起,我太晚来看你了。”
她还在上一世的时候,每个月都会带上孩子们来看他,有时候程稚文也一起来。
从1900年,到她去世的前几天,一共四十多年,她每个月都和孩子们一起来看齐振恒。
可她在上一世死了后,就再也没来看过他了……
算起来,有八十年的时间……
想到这么长的时间,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埋在这里,沈清就难过。
她坐在他墓前,又哭又笑地说道:“原先我不敢确定我真的去过那个世界、去过你身边,直到看到你的墓碑,看到我自己请人刻的中文墓碑,我终于确定了……”
“我在这个世界,很好……除了有点孤单,其他的都很好……我遇见了一位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是我的相信对象……”
沈清泪眼模糊地看着墓碑:“振恒,那是你的转世轮回吗?……这一世,我不能再连累你了……如果你真的转世了,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幸福的家庭……”
这时,一只白鸽飞了过来,站在齐振恒的墓碑上看着沈清。
它漆黑的双眼,就好像齐振恒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沈清朝它伸出手,它立即飞到她手上。
“振恒,是你吗?”沈清问。
它低头啄了下沈清的掌心。
沈清懂了,温温柔柔地用指腹摸摸它:“所以齐樾,他是你的转世吗?”
它又啄了下沈清的掌心。
沈清失笑:“还真的是……那你也同意,我应该远离齐樾对吗?”
它继续啄沈清的掌心。
沈清欣慰笑笑,大拇指指腹摸着它洁白的羽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说完这句话,白鸽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她坐了会儿,从包里找出湿纸巾,将齐振恒的墓碑擦拭干净,直到夜幕降临才离开。
回到酒店,夜已深。
沈清打开地图,寻找自己上一世和家人住的宅子,确认好路线,准备明日吃完早餐就去看看。
前一世,她初到纽约,带着孩子们租住在纽约近郊的小公寓,后来工厂生意好,赚到钱,她和程稚文便带着孩子们从公寓搬到附近的独立屋。
其实以他们当初的财力,完全住得起曼哈顿富人区的大house,但她和程稚文把大部分赚到的钱都送回国内了,只留下做生意必须的周转资金和生活费。
但随着她和程稚文的相继离世,孩子们是否会继续她的遗愿,她也不敢保证。
也许孩子们选择离开老宅,搬到更好的地方居住,也有可能……
沈清去老宅的路上,其实并不十分确定此去能有收获,但还是得去试试,如今她和那一世的人事物所有的联系,仅剩她的记忆,她得去找,才能知道答案。
的士车在纽约近郊一处住宅区停了下来,沈清从皮包里抽出几张美元付清车费,下了车。
脚刚在地上站定的那一瞬间,熟悉的空气灌入鼻腔、景色映入眼帘,沈清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好似又回到了上一世,满心都是住在这里时的宁和恬静,这里有深爱她的丈夫,有她历经生死才剩下的一双龙凤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