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看着陈长军，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想法。

这个重病缠身的中年男人，此刻在绝望的情绪中发出对生的渴望，而这渴望却不是为了他自己。

日积月累的肾衰竭其实已经影响到了其他脏器，陈长军自己早已心知肚明。

其实这一趟去美国，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

能延续多久的寿命，没人知道。

在并发症下能不能活着走下手术台，也没人敢保证。

最后成与不成，都看天意。

而且哪怕换肾成功，还有一堆其他的病症需要继续斗争。

想来老陈每天微笑的面皮下，都在咬着牙硬抗痛苦。

一个不怕痛不怕死的人，唯一怕的是妻女无人照看，死后孤儿寡母被人欺负。

这是何等的令人敬佩与动容啊。

秦枫与他目光对视，收起往日里的玩世不恭，庄严而郑重道：“你放心，且不说你这趟不一定会有事，就算有什么，我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她们一辈子！”

“只要我在，就绝不会让她们受丝毫委屈，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好，好，好。”

陈长军激动得手指颤抖，整个人热泪盈眶，连声音都在哽咽。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如果真的……她们就拜托你了！”

秦枫叫起了两人最初相识的称呼。

“干，陈老哥，都说了不要过于激动的嘛，情绪大喜大悲太伤身体。”

为了缓解这凝重的气氛，他突然对陈长军说道：“老陈，你读过《三国演义》嘛？”

“当然读过，怎么了？”

“里面有一回写到，曹操军中缺粮，他把粮官王垕叫来说要借他的人头一用，你记得不？”

“唔，记得。”

“那里面曹操杀他前说的什么话你还记得不？”

“书中写了一大堆，那哪儿记得。曹操说的什么？”

“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陈长军一愣，紧接着手一抖把水都洒了出来。

他整个人面皮抽动情绪莫名，指着秦枫嘴角蠕动许久才憋出一句话：“你……你他娘的就是个小王八蛋，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女婿。”

“嘿，之前不还贤婿贤婿的叫着嘛，怎么这会儿就变了？”

“滚蛋，你个兔崽子，非得要上赶着气死我啊。”

陈长军瞪着秦枫片刻，突然又哈哈大笑。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记得答应我的承诺！”

“放心，我说话算话！”

秦枫与他相视一笑，两人都产生了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

既是忘年交，又是翁婿叔侄。

甚至也是同道中人。

这种微妙的关系真的很特别，两人之间的关系恐怕比普通的父子还要亲近。

否则陈长军根本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偌大的长峰集团交到秦枫手上。

飞机上泡着茶，点着香薰。

秦枫和陈长军对饮闲聊，丝毫没有发现宋雪已经醒来。

她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

心里担忧着陈长军的病情，以及对未来有些恐惧和捉摸不定，让她根本无心睡觉。

陈长军和秦枫聊的最关键的部分，她听得一字不落。

当听到老陈回忆往事，讲起两人相遇之时的场景。

宋雪情不自禁嘴角挂上了微笑。

而当老陈说起后来那场事故，那些痛苦的、残忍的回忆时，她又满脸悲戚。

直到听到陈长军郑重的安排后事，嘱托秦枫照顾好她们母女三人。

宋雪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她无声的啜泣，并不想被人发现。

大厦将倾，痛失支柱的慌张让她完全无法思考未来。

她又听到了秦枫的承诺。

听到他掷地有声的表示一定不会让她和莹莹洛伊受半点儿委屈。

宋雪心里竟多了些感激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