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月被问住了，随即便是怒不可遏。

孙子的顶撞让她感觉到一种失控的慌张，她恼怒地说：“如果不是我坚持，能有你这条命吗？你从小到大我事事顺着你，难道我待你不好？”

冯宝生脸上的表情很颓丧，他冷冰冰地说：“其实我恨不得我不要出生，因为我的出生不是因为父母爱我，而是因为你们需要一个男丁，我活着就像一只公猪，只是为了配种生小猪崽。我也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想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

李三月有些懵：“谁不是这样活的？个个都像你这么自私，只顾自己享受痛快，人类都要灭绝了。”

冯宝生丧气地闭嘴。

他看过太多太多人不是这样活的，比如他这些日子认识的张修文、方林，比如他自己的同事、老板，更别提还有一个独立特行的冯桃之。

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热爱自己的工作，享受生活，爱别人，也爱自己。

他们的人生都不是为了生男娃，他们有自己的追求，更重视自己的感受，这样的人生才有质量。

像他自己这样，总觉得是为了别人活一辈子。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就操心地球人类灭绝，闲出翔了不是？

冯宝生觉得跟李三月无法沟通，但也不甘心再受摆布：“奶奶，我要娶的姑娘必须是我自己喜欢的，你别瞎掺和。我肯定会结婚的，但什么时候结婚由我自己安排。”

李三月目瞪口呆，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她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你不尽快结婚生孩子，我就死给你看！”

冯宝生苦笑：“不用你死，我死！我妈没了，现在我爸也去了，我活着没意思，早就不想活了。”

李三月瞬间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冯宝生也有个三长两短，冯家就真的完了！

她嘴里答应冯宝生不再逼他，心里却拉响了警报，必须尽快让冯宝生生下儿子，必须！！！

冯宝生出院那天直接搬去冯桃之家楼下，他租了那里的房子。

他以为冯桃之会打骂他，挖苦他，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冯桃之怎么对他，他都不会离开的。

现在他就只剩下冯桃之和李三月两个亲人了，他在李三月身上实在感受不到属于家人的亲密和温暖，只能来找冯桃之了。

冯桃之看到冯宝生时有些惊讶，但也没多问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地一起吃了饭，冯宝生收拾餐桌，冯桃之执起喷壶给镂空置物架上摆放的多肉植物浇水。

冯宝生无话找话说：“姐，这些多肉什么时候买的？之前好像没见过。”

冯桃之的手微顿，道：“前阵子看到挺好看，就买了。”

他们都知道了朱秀林的骸骨被找到的事，虽然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冯成杀了朱秀林，但他们心里都默认了这个结果。

冯桃之苦笑道：“我害死了你爸，你爸又害了我妈，咱俩算是互不相欠了吗？”

冯宝生心里也很难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瘦了一圈的冯桃之问道：“姐，你跟那个方警官真的分了？”

冯桃之的神情呆滞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得多出去走走，约朋友一起玩，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

冯桃之不吭声。

“其实我觉得张医生挺好的，跟你也挺配。姐，你为什么不喜欢他？至少他比方警官的工作稳定，也没什么危险性。”

冯桃之的眼泪突然就滚了出来，冯宝生快要吓死了，赶紧抽纸巾给她擦眼泪：“姐，是我嘴贱。我不说了，你别哭。”

冯桃之擦干眼泪后，呆呆看着多肉说：“宝生，等这些小东西开花了，我就会好的。我会找一个男人跟他结婚生孩子，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只是我需要时间，再等等好吗？”

她身后是阳台的大片天空，白的云，蓝的天，看起来就像她要与外面那片天地融为一体。

她的眼里有明显的、沉重的悲伤，不容忽视。

冯宝生有些害怕地吞了吞口水，连声说：“好好好，我不催你。不催，你别急。”

夜晚，冯宝生趴在窗口处看着楼下那辆车，一脸牙疼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雪白的墙壁，那里画着四个“正”字。

二十天了，这是他住进这里来的第二十天，每天夜里都看到这辆车子停在楼下。车里的人会在车子里过夜，天蒙蒙亮就离开。

这一夜又降温，还下起了大雨。

雨帘笼罩了整个天地，目之所及皆是水蒙蒙的一片。

冯宝生听着大雨摔打在玻璃窗上的砰砰声，心烦气躁，根本睡不着。

他终于忍耐不下去，起床撑了一把伞下楼去。

那辆车果然还在，他敲了敲车窗，方林憔悴的脸从玻璃镜后露出来。

冯宝生道：“你跟我来。”

方林以为冯宝生出了什么事，赶紧照办。

上了楼，冯宝生将雨伞放在玄关处，指着小客厅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夜里就睡这。我有多余的棉被，你铺一张垫子就行。你要是怕冷跟我挤一挤也不是不可以。”

方林看着他别扭的脸，忍不住笑了：“谢谢，我睡这儿就好。”

只要能离她近一点，怎样都好。

冯宝生回了房，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明明他觉得张医生跟冯桃之更配的，为什么又要同情方林？

哎，要怪就怪张医生不懂抓紧机会来哄冯桃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