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医院果然是个令人讨厌的地方,害我想到难过的事了,好想回家看小孩。
“大姐。”
唔啊,我竟然想念小儿子想到幻听。自从把兔子认领回家以后,我人生的寄托就从“调侃阿夕和花花的恋情”转为“戳小七吃饭鼓起来的脸颊,看小儿子气扑扑地向他笑咪咪的大哥告状”,一天没做就会少块肉似地。
“你这个人真是无聊到浪费地球的氧气。”
唔啊,听来还真像小七的不孝子攻击。
白光亮起,穿着一袭白衣的七仙就坐在我的床头边,刘海和衣摆半悬浮着,翩然像个仙人。
只是爷爷故事的神仙都很快活,小七却始终满面忧愁。
他把手伸过来,似乎想拨开黏在我脸上的发丝。我大惊,连忙闪开兔子爪。
“你干嘛!一整天待在这鬼地方,都快臭掉了!”小七无视他母亲的挣扎,压住我的肩膀。
“我是特级病毒,保持距离,以策安全!”要是传染给小宝贝,我这辈子就再也不敢自称为母亲了。
“大姐,说话小声点,监视器看不到我,他们会以为你发神经,虽然你本来就不正常。”小七轻手轻脚把我扶起来,从怀里掏出一瓶水给我喝。“你不要扭啦,我不会生病,瞎操心。”
我松了一大口气,干涸的喉咙也受到滋润,当机立断,赶紧利用这个姿势蹭小七两下。哦哦,我的小宝贝。
“阿夕还好吗?”我非常小声说着,小七一定听得到,可是他没回答我。
这表示阿夕很不好,我得快点想办法出院,不然大儿子可要抱病来劫囚了。
“大姐,你现在阴阳失调,今夕哥关不住他自身的气息,还先请你委屈留在这儿。”
“没什么委屈不委屈,你要看好你大哥啊。当他对着角落冷笑的时候,就是正在计划歹事,如果他下一秒温柔望着你,你就先离家出走好了。”大儿子一生病,坏掉的机率就会大增。
“他不可能定下心,我去查过了,你在瘟的名单上。”
“什么名单?”
“死掉的名单。”
没想到真有那种东西,早知道的话,爷爷生病那时,我就去把那本名册撕烂。
“临时改的,因为今夕哥惹火祂,祂要拖走他最亲近的人。”
“这是私怨。”我抗议司法不公。
“对,这样是破坏规定,不许知法犯法,明白了吗?”
小七转向窗头说话,昨晚那颗骚扰我的大头正紧紧贴在玻璃上,朝他龇牙咧嘴,还像昨天一样乱撞这个病房,传来嘎嘎声响。
“不许知法犯法,明白了吗!白仙大人!”
对方竟然用小七的话反呛,小七已经一副死人脸了,又让他更加哀凄。
“是那女人扰乱纲常,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小七低着头,无力地做出弯弓的手势,咻地往窗户射出一道白光。“啪!”大头应声而倒,这里应该是三楼以上。
“这样好吗?那颗头不是你未来的同事?”有了私怨,以后就很难培养出合作默契,我忍不住担心。
“没关系。”小七逞强说道,“我会试着把祂劝离这块土地。”
他光是看我难受就快哭出来了,那我死了他会哭成什么德性?
“儿子,虽说人各有志,你以后还是别做这种苦差事,去保佑山川农田什么的比较好。”我由衷建议,小七那么喜欢人,绝对不能当瘟神,一定会被讨厌。
小七抿起唇,抓住我的右手,把脸贴在手背上。明明是如此庄严神圣的存在,在我看来却显得脆弱无助。
“我是天帝的继承人。”
哇,换句话说就是神的少东耶,小开七!
“必须平等看待万物的死亡,你的死和他人的死并没有不同,人都会死,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爷爷也拿过“人类渺小论”来开导我,我小时候听了觉得爷爷好厉害,而在他临死前那段日子则切身体认到,理论就是理论。
我动了动指节,去顶小七的脸颊,代替该说出口的“好啦、好了啦,眼睛红红小兔子──”,希望好歹能让他少掉几颗泪。
小七还是把脸埋在我手里,害怕我的右手会像电视剧里面那样垂下来,再也不能抱着他了。他那些说服自己的口条到头来变成只有一句话,像咒语般反复念着。
“你不会有事的”
就像小朋友一样,小七哭累了就靠在我的肩头睡,他昨晚一定是担心得整夜没阖眼。
我轻拍小宝贝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哄着,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没有办法不怜惜这个孩子。
小七休息没多久就醒了,趴在床边自我厌恶好一会,对于独自跑来撒娇、把他大哥丢在家里(我的看法),深感罪恶。
反省中的小七好像冬眠的兔子,头跟脚蜷成一个白色半圆体,我忍不住戳了又戳,最后被他严峻地扭住右手。
“恁娘咧,你哪里不戳,为什么一定要戳我屁股!”
不,请看着妈妈澄澈的双眼,我不是故意的。
“那腰给我捏”
“也不可以,变态老查某!”
哎哎,苏老师没教过你吗?当你老母想玩儿子的时候,你就要贴过来让她玩个痛快,这可是孔老夫子的教诲。
“不要扭曲圣贤原意!”小七总是太认真了,所以我才会觉得不捉弄他对不起自己。
“好啦,你看妈妈不是好多了吗?”双手顺着我的意识,一左一右捧住小七的脸,我无比满足地看着小宝贝,为了他,我会坚强。
不管大儿子小儿子,哪边我都放心不下;但如果他们两个加一只熊乖乖待在家里,相信到我出院那天,事情总会雨过天晴。
劝了好久好久,小七才肯回家去照顾阿夕。离开前,为了哄我安眠,跟我讲了一个走瘟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