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勤工作了一天,下班时间一到,我把文件往老王手边推,就拎着提包往外冲,叫属下们掩护我,回头还不忘对王秘书扮鬼脸。
家里新养了一只小男生,能趋吉避凶,笑起来很可爱,让之萍小姐迫不及待,归心似箭。
我门铃连按三次,七仙才不情不愿探出那头白发来应门。
“宝贝,你今天有没有乖乖的呀?”
七仙穿着阿夕的带帽毛衣,大概不怎么晒太阳的关系,他比一般男孩子白上一些,经过我昨晚刷毛的行动,现在干干净净的,真不知道有多好。
他面无表情看着我,手里抓着像是户口簿的东西,连破口大骂都忘了该怎么做。
阿夕正好从厨房端着热菜上来,对我露出一抹浅笑。
“妈,我都处理好了。”
“干得好,大儿子!”我比出赞许的拇指。
七仙可能以为来我家睡一觉就没事了,没想到被阿夕骗去吃早餐,就变成清新健康的林家人。领养的程序是很复杂,但我上次就计划很久了,加上林今夕的强项就是行政效率及打通人脉。阿夕说小七弟弟坐沙发一整个下午还是接受不了这个既定事实。
“妈、小七,别怔着,来吃饭。”阿夕看来很高兴,他每次为非作歹完不,是去执行正义与公理后,心情都不错。
餐桌上再也不是母子俩稍嫌沉闷地对看,现在有我、阿夕、熊宝贝和七仙子。
“干,这是诈欺!”
哦,他清醒了。
阿夕把满满白饭的碗递过去,七仙虽然瞪着我们母子俩,用目光怒斥咱们卑鄙,但还是拿起筷子,自然而然像是一家人在享用晚餐。
“你们这样是强制改变我的命数,会有报应。”小七慎重挟起卤菜中的海带,小口小口咬着,好像怕吃完这个就没有了。
“那也是以后的事,等我把你养胖点再说。”我看不下去,把桌上的菜色挟一轮过去他碗里。
“鸡八啦,你们两个这么带赛,早就来了。”七仙低头扒饭,他碗一空,阿夕就帮他再添满一碗,吃到饱无限供给。“吼,你们不要一直喂啦!”
真有趣,阿夕心中一定也有和他母亲相同的感想。
“出了什么事?”阿夕拿出深藏不露的大哥风范问道。
七仙的目光恶狠狠转来我脸上。我摸了摸,奇怪,妆卸啦、没饭粒,有什么不对?
“你身上有东西,本来我可以压住,可是现在我看不到了!”
他吼着,把半碗饭搁下。经他这么一提,我才发现他两颗眼珠的颜色似乎变得比较均匀一些。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恁爸要怎么赔一个痟老母给他!”七仙沉重比向沉思的阿夕。
“死囝仔,敢说恁老母神经病!”小七就坐在我旁边,所以我拔他白毛拔得好顺手。
“你才不是我老母,我没有老母!”
“才第一天进我家门就不孝成这样,看你老母我怎么教训你!”
我和孽子打成一团。
“不要『老母』来『老母』去,坐好吃饭!”阿夕冷冷出声了,没有人可以得罪一家的大厨,妈妈我只好摸摸鼻子停战。“小七,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什么!),来,多吃点。”
七仙还是站在原地,比起在阴森森的墓地遇到他那时候,待在这个没风没雨的屋檐下,他的表情始终没有轻松一点,这不是我的初衷。
“它们没有地方可以去,公会要把王爷公迁走,至少我得跟去祀奉香火,我不能留在这里。”
这件事情的起源是都市更新计划,第二公墓要挖掉,建成某个政府机关部门。有些墓冢的后嗣、家人还在,补助费拿一拿,骨头捡一捡送去别的灵骨塔祭拜;有的连碑铭都风化了,工程负责人不怕鬼怕麻烦,下令把那些无主墓连坟带骨载去焚化炉烧掉。
那些工人就看着一个男孩子去追没人要的白骨,像疯子一样抱在怀里护着。但是太多了,来不及,大部分的遗骸早化成灰烬,混着垃圾的恶臭从人间湮没。
听阿夕说,那个孩子当时哭得很惨,因为只有他看得到那个世界有多么伤心。
“你又救得了多少?注定要消失的,谁也挽回不了。”阿夕冷淡说着,他并不是完全漠不关心,可是说到鬼就忍不住厌恶。
我看向七仙,从来不晓得一个孩子能有如此悲哀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