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缓缓的靠近她,“是我,是我!姥姥!”
我能够清晰的看到姥姥握住手里的碗的那只手,还是肿着大包,那是风寒还有风湿病多年留下的痕迹,“长大了啊,认不出来了。”
而我上一次看见姥姥还是在病床上,她瘦骨嶙峋,没有生气,床单盖在她的腿上我没有看见腐烂破败的双腿,但空气中却弥漫着腐烂的恶臭,我端起饭碗,想要喂给姥姥吃饭,可是她一口也吃不下去,她知道自己大限已至。
那是我近距离感受生离死别,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一张脸,那是生无可恋的表情,那是放下一切的表情。
姥爷也放下手里的事,掐了烟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我,我再次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是我的姥爷,在我小学就离开我的人,我现在可以再次深深的记住他。
他没有所谓的凶神恶煞,反而是个戴着帽子慈祥的老人,满脸的皱纹还有因为长期风吹日晒留下的褐色皮肤,身上衣服还有一股干烟叶的味道,头上的帽子都沾着干草。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姥爷真的站在我的面前,姥姥很快就从屋里迈过门槛走出来,拿着一个又红又大的西红柿走了过来放到我的手上,一脸笑容的示意我吃下去。
我看着周围,看着姥姥姥爷的穿着,看着眼前的柿子。我点点头,大口大口的吃了下去,汁水飞溅,我可以闻到浓郁的番茄味还有自家种菜,植物自然生长才有的刺鼻气味。这个柿子很好吃,但姥姥没有吃,她舍不得吃,却给了我吃。
她可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也可能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但是这是她的一份心意,她表达爱的方式,我看着一辈子都生活在农村的姥姥姥爷,他们是帮助我走出去的一份力量啊。
父亲拎着买来的补品还有奶也走了进来,“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姥爷看起来很高兴,招呼着我们,“我还行,还没什么大问题,快先进屋吧。”
依旧是一口大锅,还有带着一个小电视的主卧,对面的房间装的是编的篮子还有其他的工具还有一些破旧的铁片,还有生火用的柴火。
母亲和姥姥在做饭,父亲和姥爷在说话,我在四处溜达着,看到园子后面有个笼子,里面是一只兔子,一只雪白的兔子,它鲜红的眼睛不停的注视着我,它肥硕的身体还在不停的进食。
它真的太白了,白到像雪山一样,白到像不容玷污般。
姥姥站在我的身后突然说,“这只兔子下雪前受伤了,你姥爷给拎回来了,打算过几天给它送回山里。”
我扭头看着姥姥,“姥姥,我能去放生它吗?”
姥姥带着个粉色的脏帽子,穿着厚重的棉裤一脸疑惑的指着,“笼子挺脏的,还是让你姥爷去吧。”
我笑了笑,随后拎起铁丝网做的笼子就跑了出去,“没事,我不怕脏的,我会在吃饭前回来的。”
我带着兔子一路来到山脚下,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我打开笼子,它立刻跑了出去,兜了几圈又回到了笼子。
我不明白,它这是害怕没有吃的吗?还是习惯了在笼子的生活?我继续看着它,伸手示意它可以走了,但是它没有,它还是没有再次从笼子里出去,我看着皑皑的雪山,又看着身边只有我一个人踩着脚印走进了这神圣的空间,我有些害怕,突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我系紧笼子随后返回,半路上遇见了妈妈,我向木琴招手,随后立刻跑了过去。
母亲看见了我,也看见了我笼子里的兔子,脸色有些凝重,母亲看着我对我说,“你不是我的儿子,对吧!”
母亲的呼吸有些紊乱,盯着我手里的兔子看着,“我的儿子虽然善良,但是他不爱学习,不喜欢脏污,他对有毛的动物过敏,而且对他的姥姥姥爷也不是很喜欢,而你完全不同。”
母亲盯着我的脸,看着这张原本属于他儿子的脸,“你到底是谁?我的儿子又在哪里?”
我看着眼前的母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知道这个事情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他们,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我低着头看着鞋子上的白雪,看着手里的笼子,我缓慢的抬起头告诉母亲,“妈妈,我不是你的儿子。”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一定要学会站起来,强起来。
生命中有很多的事让我无力,让我难以接受,可唯独父母流泪我却无力什么也做不到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能力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我以前很害怕自己一个人走路,因为路太远,夜太黑。
而现在我即使害怕也要独自走下去,方文一要学会少流泪,要学会勇敢啊,毕竟真正的你没有这份温暖了,真正的你没有这份温柔了。
我怕别人忘记了我,所以我成为了我,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曾经来过,我日夜的讲述着我的故事,只求那一份独属于我的角落,哪怕,哪怕只是角落。
“方文一!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很远的地方!”
“很远?是多远?”
“远到自己回头看,一望无尽。”
“是吗!那你是要准备出发了吗?”
“没有,我没有准备好,我一刻也没有准备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很远的地方?”
“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有人会愿意去!”
“你愿意吗?”
“不愿意,但从这一刻开始,我愿意!”
“哦对了!我刚才说哪怕是角落我也愿意,其实是骗你的,因为一个人才是常态,我习惯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