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走到令长远的身边，僵硬地挤出笑容，看着令长远，“嫌疑人交代了部分内容？”

“是，他交代部分犯罪事实。”令长远低垂下头，看着桌面上的材料。

苏宁面色顿时黑黢黢的了，他眼珠转动，随即盯着赵胜利，“赵胜利……”他说。

令长远打断他的话，“苏宁，我的老同志，老朋友，你不为同志们取得的成果高兴吗？”

苏宁干笑着道:“我高兴高兴。”他说着，看向所有人。“我为同志们取得的成绩感到高兴！”

令长远抬头看他，他面对着赵胜利，又要再问什么，令长远说:“老苏，你真的高兴？”

苏宁说:“高兴。”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桌面上的材料上。

材料上有赵胜利的签名，以及他的供述，他只看一眼上面的内容，他的脸就变得铁青了。他的一双轻微地颤抖了起来。当他看到所有民警都注视着他时，他嘴角撇起微笑的弧度，频频点头。窗户外阴郁的天空中波动翻滚的乌云像是要压下来，透过乌云照射出来的那点阳光，洒在窗前的柳树上，树枝在风中晃，树影张牙舞爪地映显在窗户玻璃上，窗户玻璃上像是有鬼魂的影子要飘出来。他瞥见了窗户玻璃上的影像，浑身不自主地颤抖。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他，他马上，环抱双臂，把下巴颏放在在了双手上，他的手在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沉思。

“只要赵胜利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实，接下来，我们有必要展开下一步行动，将所有的犯罪分子一网打尽！”他说。眼珠在转动，头颅高高昂起。

令长远说:“老苏，你说的很对，我们是该采取行动了！”

他的面色变得惨白，然后看着赵胜利，“赵胜利，”他说，“你再把你们的犯罪经过详细述说一遍？”赵胜利的话，对他很重要，一旦赵胜利当着他的面开口述说，他就可以了解目前令长远掌握的一手材料，这样他就可以相机而动了。

“为什么这么做？”令长远震惊地看着他，随即眼神里渐渐变得黯淡，他意识到苏宁的反常行为里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秘密。

苏宁扭头看着令长远的一刹那，他眼睛中露出凶光，随即他的眼睛又笑眯眯了起来。

所有民警都惊诧苏宁反常的表现，所有民警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们的目光变得富有戏剧性，罗林眯着眼睛盯着苏宁；高志强昂起头，蔑视地瞅着他；其他民警上下打量他，对他表现出极大的不信任。

“我我……，我只是想整理一下思路，好好，……安排下一步行动！”他说，又开始表演，他的目光从令长远面孔上移开，像是在想着什么，眼珠左右扫视，他那抚摸下巴的双手用力了。

令长远意识到在没有掌握苏宁确凿的犯罪证据前，他是不可能交代他的犯罪事实的。他摆了摆手，“把赵胜利带下去吧！”他说，倚靠在座椅上。

吴满春带走赵胜利，宛爱珍，京海调查组的人跟随着他们出去。审讯室里，只剩下苏宁，令长远。

令长远说:“老苏，你也出去吧！”

苏宁答应后向审讯室外走。令长远走到窗户前。咔嚓一声，炽白的电光从黑漆漆的天空劈下来，像是一把闪亮的弯刀撕裂天空，随即轰隆隆的一声闷响，电光消失在天空中。淅淅沥沥的小雨噼里啪啦的倾泻而下，整个天地变得阴沉晦暗。窗户外沐浴在风雨中的柳树剧烈摇晃，映显在窗户玻璃上的树影扭曲短小，像是顽童在画纸上随意画下的恐怖画面。窗户玻璃上映显出来的令长远头像若有若无。苏宁的背影就在他头像的边上，渐渐的渺小，虚无。咔嚓又一声惊响，天地间骤然亮起，电光撕裂着黑漆漆的天空，一道炽白的光劈开窗户玻璃上的两个影像，像是画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使得苏宁，令长远的影像渐行渐远，仿佛撕裂在玻璃上的照片，再也没有一丝的连结。

吱呀一声房门关闭，苏宁走出审讯室。令长远仰起头颅，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与苏宁相识了几十年，曾经经历过生死，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面对抉择，苏宁的音容笑貌就在他脑海中盘旋着，但是在党纪国法面前，他的影像已经渐渐渺小了，他掏出一根香烟，手指反复揉捏着烟卷，烟卷皱皱巴巴，烟叶从烟头溢出，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愁苦地盯着窗外，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大口大口吸烟，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绪不宁，他抽完了烟，眼神变得坚定，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站在窗口。

苏宁撑着雨伞，拿着电话，已经走到省厅大门口。省公安厅院落里阴沉而晦暗，淅淅沥沥的小雨荡涤着万物，枯萎的黄叶，尘埃，污秽随着激涌的水流流入下水道，省厅门口两个警卫庄严肃穆地站在雨蓬下，他们的身影显得是那么高大，他们坚毅的目光，肃穆的面容仿佛在无限放大，而苏宁的身影却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渐渐渺小。

苏宁走出省厅门口，回头看了两位警卫一眼，他意识到他们不可能听到他的通话，于是他把电话放在耳边说:“小东，赵胜利交代了部分犯罪事实！”

“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建议你跑路！”

电话另一头，梁小东沉默了，他知道一旦跑路，他将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苏宁以为梁小东在考虑，他撇着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梁小东一跑，他暂时会安全。

“不，现在还没到最后时刻，有些账必须清算！”

“你想怎么样？”

电话另一头，梁小东没有答复他，又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紧接着电话挂断了。

梁小东瘫坐在夜来香夜总会的座椅上，仰头凝视着吊灯，他的一条胳膊支撑在椅子扶手上，他手指间的香烟头正在灼烧着他的手指，但是现在他却毫无察觉，直到他兜里的电话嘟嘟响了起来。他才回神，他把烟头按在烟灰缸中，接通电话。

“大哥，吴满春带着宛爱珍出来了！”孟红兵的声音。

“今夜后半夜，你们去宛爱珍家，弄死这个老女人！”

“我们的兄弟现在跟着吴满春吗？”

“没必要了，老二，老五已经交代了部分犯罪事实。”

“他把我们卖了！”

“嗯。”

“操他妈的，老子瞎了眼，认他做了兄弟！”孟红兵双手猛锤方向盘，咚咚的响声在车厢里回响，杜荣，张秀夫面色变得惨白，其余人紧张地盯着孟红兵。孟红兵想安排人，杀赵胜利，可电话另一头梁小东挂断了电话。孟红兵把电话摔出去，然后连续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妈的，谁不让老子活明白，老子就他妈的灭了谁！”他叫嚷着，启动汽车，汽车快速汇入车流，消失在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