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眉头一挑，“这都是……钱吗？”

“没错！请允许我为军团长介绍这些钱。”黎阳云推推眼镜。

周围的玩家们都聚拢过来，保持一定距离，伸头探脑地旁观。目前为止这游戏还没有剧情回放功能，遇上过剧情纯属运气好，大家都抢着来看。

黎阳云蹲到第一只箱子边，抓起一大把钱，捧给姜远。

姜远捏了几枚，是很古风的圆形方孔铜钱，上面印着“地王通宝”四个字。质感很厚，但已经有铜锈，似乎年代久远。

“这是二十年前，地铁线第一大帮派领袖卢向荣发行的铜钱，在地铁内各大势力间通用。”黎阳云介绍，“卢向荣也是首个完成地铁附近地区统一的人，完成统一后，他马上自立为王，因为各势力都躲在地铁里，所以他自称地王，也和帝王谐音。”

姜远扫了一眼其他几个箱子，每个箱子的钱都不一样，于是开口道，“现在已经不是他了吧？”

“没错，卢向荣的垮台，就是因为这种地王钱。”黎阳云解释，“地铁线里绝大部分都是东洲人，大家都还相信东洲文明，不能接受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在山沟沟里自封万岁。于是地王钱发行之后，地铁各势力纷纷哗变，结盟围攻卢向荣的部队，经过一星期的血战，卢向荣兵败身死，自焚在莱县站台。”

姜远默默点头，这个世界的东洲人还是有信仰的，虽然世界大战打的满目疮痍，和外界完全断了联系，但大家依然坚持信仰不动摇，颇有唐朝漠北孤城的风范。

安史之乱之后，唐军西域主力回长安平叛，龟兹和西州两座孤城剩下几千唐军，面对数十万吐蕃大军死守四十二年。

这座地铁里，类似的事情重演了，姜远心里引发不小的震动。

黎阳云又在第二个箱子里抓出一把钱，捧给姜远。

姜远抓了几枚，放在手心。

还是圆形方孔铜钱，质感厚实，但上面的字变了，变成“地铁通宝”。

“这是地铁线通用的第二版货币，大概是末世3年发行的，发行者是文梦之，一个苍老的女师长，年龄大概有八十多，原本早就退休了，但末世到来，她又被请出来主持秩序，毕竟她是东洲部队的师长，大家天然对部队有信任感，她可以服众。”黎阳云介绍。

“为什么要做成古代样式的钱？而不用硬币？”姜远问，“据我所知，末世之前的金属货币，都是硬币样式的。”

“这个问题我们还真的讨论过，后来一致还是认为古代的圆形方孔钱更好，因为中间有个孔，可以用细线串起来，便于携带。硬币不能用线穿，实用性差一些。”黎阳云说。

姜远恍然大悟，“现在还是文梦之吗？”

“文梦之年事已高，又受了辐射，执掌大权仅仅两年就暴病去世。文梦之是个好领袖，她在位的时候，地铁里战争很少，各帮派平等共处，可以说是盛世时期。”黎阳云表情惋惜。

姜远恍惚了一下，他很难把“盛世”和眼前灰暗的地铁联系起来，他一直觉得地铁就是个野蛮原始的洞穴，但似乎这里也是一个迷你的社会！

黎阳云又捧起第三个箱子里的货币，交到姜远手中。

圆形方孔铜钱，“地铁通宝”的字样也没变，但手感不一样了。

之前的铜钱都很厚实，拿在手里比一块钱硬币沉的多，但现在这几枚，薄得简直像铜片，估计扔在水面上都能漂起来。

“薄了。”姜远说，“铜不够了？”

“没错，这是末世十年发行的货币，在这之前，陆陆续续有十多支势力离开地铁，向外寻找生路，这些势力带走了地铁内的大量物资，整个地铁迅速变得物资匮乏。”黎阳云说，“而且这种货币不是一方发行的，是当时地铁四巨头，也就是最大的四个帮派约定发行的，四方都能造这种钱。”

姜远瞬间理解了，“一来没有足够的铜造钱了，二来大家都造钱，谁造的钱用铜多，谁就吃亏，于是都拼命造薄？”

“没错，您分析的很对。”黎阳云点头。

我好人在旁边开口了，“唐代李商隐讲，今日春光太飘荡，谢家轻絮沈郎钱，沈郎钱就是讽刺东晋沈充铸造的铜钱像叶片一样薄。刘宋时期，民间铸钱到了入水不沉、随手破碎的程度，朝廷也跟着发行四铢、二铢，钱越造越小。最后搞得都不用钱了，以物易物，刘宋将领王玄谟曾经用一匹布买了八百只梨子。历史上越是战乱贫穷，钱就越次。”

姜远震惊地瞥了我好人一眼。

一旁陪同的充钱大师也惊了，“好人哥没想到你如此博学！”

“也不是博学，之前学造币，买了几本货币相关的书看。”我好人的人生经历一如既往的可拷。

黎阳云也微微变了脸色，佩服地望着我好人，一时间有种此地卧虎藏龙的感觉。

黎阳云又抓了下一口箱子的钱，捧给姜远过目。

姜远拿起几枚，这次形状变了，虽然还是圆形铜钱，但边缘多了许多锯齿。

“劣币逐良币，用的防范措施对吧？”我好人一眼就下结论，“锯齿是防锲薄的。”

黎阳云肃然起敬，“专业！”

“锲薄是什么？”后面有玩家问。

“锲薄就是从铜钱边上磨一磨，把碎屑收集起来，另外铸铜钱。”我好人讲解，“西汉的贾谊说，奸钱日繁，正钱日亡，也就是16世纪格雷欣所说的劣币逐良币。金属货币这东西，成色不一样，老旧不一样，大家都倾向于把好钱留在手里，坏钱花出去。古罗马时期出现了带锯齿的钱，边缘有细小沟槽，如果锉平了，就知道动过手脚。咱们当年用的小分币也有边缘锯齿，可能也是类似的作用，现在的硬币基本看不到了，毕竟也没人傻了吧唧去搞硬币假钱，造假币都是造纸币才有得赚。”

周围响起一片掌声，玩家们纷纷崇拜，开始起哄：

“不愧是假币大师！”

“牛啊，好人哥科班出身，确实懂钱！”

“术业有专攻，造假币的果然是金钱专家！”

我好人脸黑，“都不要放屁！我没造过假币！安静点，外交场合保持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