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
大半夜里京海市公安局接到了群众的报警电话,说是市辖区近郊排水渠里的排污口处发现了一具尸体,局长孟德海率队前来查看具体情况。
七八辆警车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周遭都是围观的群众站在警戒线外,这些普通的老百姓们对排水渠里藏尸这事儿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议论纷纷的揣测着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勘察灯亮起,排污口处隐约能看见一个被泡得面目全非、肿胀不堪的人形,四散的头发挂在排污口内侧的栏杆上,尸体随着水流起起伏伏,围观的群众见得此状顿时惊叫了起来,惹得孟德海眉头紧皱,挥手指示手底下的警员们行动起来:
“都别在这儿愣着!赶快派人下去把尸体捞上来!”
听得孟德海的话,周围的几位干警面面相觑,却是都未有所行动。
“下地”捞尸体属于是费力不讨好的活计,周遭这些已经入职有三五年的老刑警们都不愿意半夜三更的去蹚这趟浑水,对此心知肚明的孟德海向周围瞟了一眼,冲着不远处的一位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年轻干警喊到:
“安欣!你过来把下面的尸体打捞上来!”
为孟德海招呼着的“安欣”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此时正意气风发的站在警戒线旁。
腰杆挺得笔直,眼睛不住扫视着警戒线前推推搡搡的群众就好像他们会冷不丁的跑进来抢走那水里的浮尸一般,崭新的制服在警灯红蓝色的光华下熠熠生辉,对于孟德海的命令就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维持”着现场秩序。
此时在安欣身旁站着的是比之年岁稍大一些的李响。
与安欣不同,李响是一路从农村考上来的,混过派出所、给人当过辅警,对公务员的身份异常珍惜,为人处世谨小慎微,生怕丢了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铁饭碗,也是安欣在刑警队队的搭档,其上还有他们的师傅身为支队长的曹闯,属于标准的老带新。
孟德海喊了两三声,安欣对此却是置若罔闻,与之搭伙的李响眼见着局长在那边喊话却没人答应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连忙用胳膊杵了杵安欣,待他回过头来,忙不迭的小声说道:
“安欣,局长叫你呢!还不赶快过去!”
安欣瞅了瞅自己身上崭新的制服,又瞄了眼排水渠下泥泞的环境,撇了撇嘴:
“要去你去,我这可是新到手的衣服,可不想弄得一身汤汤水水。”
干等着却没人下水捞尸体,周围围观的群众在一旁见到这场面也是不由得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以为是又出现了什么新状况。
身为公安局长的孟德海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厉了几分,向着周围人问道:
“安欣呢?!安欣到没到?!他到底跟没跟来?!”
“来了来了!”
眼见安欣是打定主意,李响看了看目不斜视的对方又瞟了瞟已经相当不耐烦的领导,连忙代其出声招呼着,打着圆场。
然而哪怕李响代其应和了孟德海的指派,安欣仍旧无动于衷,故而众目睽睽之下李响也只能顶替着“安欣”的名头跑到了孟德海的身前。
一旁的老警员看有人过来赶忙给他让出了位置,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孟德海瞅了瞅眼前这位同样年轻的小伙子,再看了看不远处的安欣,事情到了这份上自是没有换人的道理,他也就顺水推舟迎着李响期盼的目光的小声说道:
“把衣服换上,小心点!”
“是!”
得到领导指示的李响兴高采烈,就好像是获得了莫大的肯定,忙不迭的抓起了下水的水裤与夹克。
孟德海看着三下五除二脱下制服的李响又瞥了瞥不远处目不斜视的安欣抿嘴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也就听之任之了:
安欣这小家伙打得什么心思他对此心里一清二楚,但有些事情不是说你躲就能躲得过的,也不知道他还能罩着这小子几年光景。
浮尸被李响从排水渠里拖出来装进了尸袋,期间李响一直强忍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已是被闷得上气不接下气,干呕不断。
换下皮衣水裤时那股腐烂恶臭的气味就仿佛是沁到了李响的衣服里面,周围的同事都躲得远远的,倒是孟德海见状从旁人手里拿过自己的大衣走了过来。
李响看出了孟德海的意图下意识的避了避,仿佛怕玷污了那挂着警衔的外套。
孟德海看着眼前的小伙子往前迎了半步将大衣搭在了对方的身上,这大衣仿佛有千斤之重让李响又是忍不住一哆嗦,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
“谢谢局长!我这身上脏,别给您沾到了。”
“你叫李响是吧?”
孟德海没理会李响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从双桥派出所调到咱刑警队的!”
李响赶忙应着,点头哈腰的,身子仍旧为冷风吹拂的不住颤抖着。
“我记住你了!好好干!”
一边说着,孟德海已是转身走向了自己座驾的方向。
得到孟德海的肯定李响不由得喜上眉梢,此时晚风带来的丝丝凉意都好像化作了振奋人心的激励,而其耳畔却是传来了位于他身后的同事张彪等人的小声嘀咕:
“马屁精”、“陪太子读书”、“可真是会在领导面前露脸”……
砰!
就在李响打算对之装作没听见的时候,冷不丁的一声拍击警车前盖的声音重重响起,却是从那边扯下来的安欣听到了这些人嘀嘀咕咕的话语:
“你们说些什么呢?!有种你们下去,这脸我们响不要,给你们漏!一个个的有活不知道抢着干,等领导表扬了开始争风吃醋,没事儿闲的是吧?!”
此时的安欣一反先前那副对领导呼喊充耳不闻的耍赖模样,义正言辞的不像话。
张彪等人瞄了眼这位为之称作“太子”的正主默不作声的散开了,倒是孟德海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再度去而复返:
“安欣!”
“到!”
听到近在咫尺的呼喊,安欣条件反射的冲着孟德海的方向转身立正敬礼、干脆利落。
“我刚才叫你你没听见么?”孟德海直勾勾的盯着安欣的眼睛,嘴角间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严肃,意味深长。
安欣没敢看孟德海的眼睛回首指向了警戒线那边说道:
“我……我刚才在那边维持秩序,群众太多,现场太嘈杂,那个……那个是真没听见。”
一旁的李响听到安欣这话不由得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凑到两人近前想打个圆场却又考虑到自己现在的情况顿时有些踌躇。
反观孟德海看着眼神飘忽不定的安欣蓦地点头咧嘴笑了笑,冷不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