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裴抽纸巾擦去身上的细雨，指着餐桌上的保温饭桶，道：“给你带了饺子，鲅鱼木耳馅的，快起来趁热吃。”

周云芳怔了一下，这是她最爱吃的饺子。可惜她妈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了，因为自己弄不好。

“哪买的？”

“我包的。”

周云芳又是一愣：“你会包饺子？”

老裴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道：“我是农村人，什么活不会整？又不是多难的事，学学就会了。”

两人又沉默。

周云芳想到结婚后老裴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一直以为老裴什么都不会做。原来他不是不会，而是他娶了老婆后，觉得这些都该是老婆的活儿。

护工将保温桶里的饺子倒在碗里，端到沙发前给周云芳，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看着很讨喜。

老裴也拉了一把凳子坐在沙发前，一边剥开心果吃一边问周云芳：“怎么就扭伤了，这么不小心？”

周云芳没答话，因为她咬了一口饺子，眼泪就冒出来了。

老裴被吓了一跳：“哎，你这哭什么？”

护工和保镖很有眼色地闪开，将空间留给老两口。

周云芳也不知道自己委屈什么，就是想哭，眼泪怎么都忍不住。

这个味儿，跟她妈以前给她弄的饺子味道一模一样！

她记得父母相继去世后，她那段时间浑浑噩噩的。老裴总是跟他姐一条心，她就只有一个人，融不进裴家，还失去了两个孩子。

父母不在，没有人可以给她一点依靠。

后来她熬过来，一次次学着做鲅鱼饺子，但都做不出那个味儿。

她恍惚明白，她没有妈妈了，再也吃不到那种味道的饺子。日子只剩下苦味儿，只剩下煎熬。

老裴叹息道：“云芳，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你别伤心了。”

老裴也想起岳父母去世那段时间，周云芳有多崩溃，常常披头散发地痛哭。

以前他不理解，觉得她烦。伤心一阵子就该振作起来了，日子还得过呐！

一家老小要吃喝，岳父治病欠下的债得还，不能一直这样沉浸于悲痛里，不是吗？

现在他回想过去，才惊觉自己有多残忍。

好歹他还有一个姐姐相依为命，周云芳是独生女，她连兄弟姐妹都没有。她的父母一走，儿子还小不顶事，她就只剩下一个人。

连他这个枕边人都不理解她，她确实太难了。

周云芳哭过后，抹去泪，摇头道：“那个时候你也不容易，我也对不起你。算了，不提了。”

过去的苦太多，让周云芳的心里无法生出一丝期待，过去她是决不认可老裴不容易的。

裴麟接管润阳后，她心疼儿子， 才发现要维持一个企业的运转有多忙、有多难。

当初老裴从无到有，润阳从零闯到现在这个规模，没有人脉和资本的老裴得付出多少艰辛努力？

那时一大家子都指望着老裴吃喝，他支撑得多吃力？

可她连一句暖心话都没有，她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太过分。

吃过饺子，周云芳问老裴是怎么包的饺子，她怎么弄不出这个味儿？

老裴说是以前岳母包饺子时他在旁边看过，知道诀窍，她要是喜欢吃，他下次再给她包一些饺子送过来。

周云芳摇头：“算了，你把秘诀告诉我，我自己摸索研究。”

老裴笑了笑：“我每次看你下厨都会想起你嫁给我第一天做的那顿饭，简直让我大开眼界。”

结婚第一天，大部分饭菜是老裴的姐姐做的，周云芳不好意思干坐着等饭吃，也下厨做了一条鱼。

饭菜端上桌时，鱼身上淋了酱油，还撒了红椒块和小葱，看着像模像样。

老裴用筷子一戳才发现鱼还没有开膛破肚，就整条鱼下热水里滚了一圈煮熟，再装饰上盘。

那一刻老裴和自己姐都震惊到沉默，很难想象有人能做出这样的菜式来。

后来老裴才知道周云芳从小娇生惯养，她的父母训练过她下厨，但她不是切了手指就是烧穿锅子，她的父母只得放弃。

在结婚前，周云芳没有正儿八经做过一顿饭。

这件事被老裴取笑了三十多年，他提起一次就笑一次，每次都把周云芳气得恼羞成怒。

现在老裴想起这事觉得自己挺过份，他只知道取笑周云芳，却从来没有想过一个被父母娇宠大的姑娘，一朝嫁人被迫融入婆家，什么都要学，学不好还被取笑，她心里该有多难受。

哪怕后来周云芳承包了所有家务，当上家里的厨师长，但她的厨艺还是只能算勉强煮熟饭菜，绝对算不上好吃。

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没有下厨的天赋吧。

现在周云芳说她要摸索、研究，老裴有点担心保镖的安危。

她试做的饭菜为了不浪费，肯定是要跟保镖一起吃掉的。说不定保镖没被坏人弄死，反而被周云芳做的黑暗料理毒死。

老裴看周云芳把饺子吃得剩下几个，道：“都吃了，别浪费。”

周云芳欲言又止。

老裴再催，她说：“放着，我一会收拾。”

老裴叹气：“吃了吧，我明天再给你多包一些，你不用留着，这东西过夜就不好吃了。”

周云芳的眼圈又红了。

她确实舍不得吃完，怕吃完就再也吃不到这个属于母亲的味道了，还让前夫给她包饺子太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