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锅炉搭好后,乔福林开着皮卡回了趟县城。这天是阴历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他没见到上班的李萍,就去了李发家。儿子已经放寒假,在姥爷家写作业,乔福林给李发扔下一只山兔,那是关大壮套的,就匆匆去物资商店购买硫磺、生石灰、石膏。而其他材料诸如麦麸、豆饼粉,柞树村就有,他已经备齐了。
回到柞树村的时候,虽然才下午三点半多钟,但天已擦黑,在大榆树下,他与一辆警车擦肩而过。他不知公安来干什么,就没留意,开车回到徐锡坤家,把硫磺等物资卸下车,打算进屋洗把脸,却不料莲蝶急匆匆进来,说不好了,关大壮被公安抓走了。
乔福林说:“为什么,他犯了什么法?都到年根了,怎么还抓人?”
莲蝶正要解释,外面传来哭声,接着关大壮老婆肖金玉扯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哭哭啼啼进来。
莲蝶说:“咋的了?有事说事,你哭啥。”
肖金玉抹了把眼泪说,:“俺家当家的,让公安给带走了,呜呜,你说我这个年咋过啊?”
乔福林说:“因为啥?”
肖金玉说:“派出所的人说他偷猎,犯了法。”
乔福林心说,这家伙不听劝,总是抱着侥幸心理,这下好了,恐怕要判刑的。
莲蝶安抚了肖金玉几句,说:“这个大壮,胆子也太大了。”
乔福林说:“你没问问侯宝山,或者孙俊,让他们打听一下,大壮惹的祸大不大?”
肖金玉不满地斜了他一眼,说:“俺家大壮是为了给你打抱不平,得罪了人,让人给举报了,你让我找他们,管用吗?”
莲蝶说:“”谁举报的?”
肖金玉说:“还能有谁,肯定是二迷糊这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连年都不让人过,太损了!”
乔福林想安慰她几句,说:“弟妹你别上火,既然事已经出了,咱就得面对,听从处理吧。”
“啥?听从处理?”肖金玉火了,“你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说的怪轻巧,敢情抓的不是你,你也不用在里面遭罪,当家的啊,你咋这么虎呢,你犯傻啊你,管什么闲事啊,现在人家不但见死不救,还推得干干净净,死鬼啊,你让我们娘俩往后的日子咋过啊?老天爷啊,你咋这么不公允啊,好人咋就没有好报啊!”
听她哭声凄惨,莲蝶为难地看着乔福林,说:“嫂子你别哭了,哭坏身子,孩子咋办啊?”
说到孩子,孩子就咧开嘴跟着他妈哇哇大哭起来。肖金玉说:“反正我家大壮是为了给你打抱不平,才遭人举报的,我们娘俩哪也不去,就在你家过年,吃饺子。”
莲蝶急得脸通红,直搓手。乔福林把她拽到一边,说:“你借我点钱,这娘俩怪可怜的,怎么也得过得去年啊。”莲蝶从裤兜里掏出50块钱,递给乔福林。
正月初三这天,风停雪住,久违的暖阳普照大地,一辆满载柞树锯末子的大卡车,轰隆隆开进柞树村,驶过大榆树时,二迷糊他们正袖着手在树下下古道,突然出现的大卡车,以及装得小山似的麻袋,让他们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麻袋里什么玩意儿?这些人怀着好奇心,跟着大卡车来到徐锡坤家门前。
当大箱板打开时,人们才发现装的是锯末子。这车锯末子,是乔福林请毕得财找到观音岭林场,帮助联系的。人们围着大卡车议论纷纷,不知道乔福林鼓捣的是什么玩意儿,他拉这么多锯末子干啥?烧火吗?锯末子截火也不好烧啊。于是,有人问帮忙的毕得财,乔福林整这么多锯末子,有啥用啊?
毕得财告诉他们,这些锯末子可是宝贝,能长出金元宝来。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二迷糊不屑地说,“大林子糊弄俺们,你也睁眼说瞎话,就这些破锯末子,能长出金元宝来?扯鸡巴蛋!”有人说,大林子想发财想疯了,简直是异想天开。
乔福林正指挥雇佣的两个中年男人卸车,他在车上把沉甸甸的麻袋,放到他俩肩上,两人一路小跑,来到西仓房门前的园子里,把麻袋码放好。
乔福林直起腰擦汗,神秘地笑了,说:“二迷糊,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如果这些锯末子夏天长出木耳,换成金元宝,你输啥?”
二迷糊说:“啥都行,我怕到你时候输了下不来台。”
乔福林搬起一个麻袋,放到毕得财肩上,说:“拉倒吧,我也就和你开个玩笑,赌啥赌。”
二迷糊不饶人,说:“赌,我就不相信,这些平时没人用的破锯末子,填大坑的玩意儿,还能长出黑木耳来?忽悠死人不偿命是吧。”旁边有几个人起哄,叫嚷着赌,赌。
乔福林笑了,说:“那这样,如果我输了,我请你去林阳镇下馆子,可劲造。可是如果你输了,咋办?”
二迷糊说:“如果我输了,就在大榆树下从你裤裆里钻过去。”
乔福林说:“拉倒吧,那我还是人吗?”
二迷糊说:“咋的,怕了,你要是怕了现在就认输,咱也不用去林阳镇下馆子,你去葛亚丽商店给我买10根火腿肠。”
围观的村民开始起哄。乔福林臊得脸通红,说:“赌就赌,别到时鼠眯就行。”
大卡车进村的时候,乔福森也在大榆树下看热闹。时令进入正月,冻人不冻水,阳光开始热烈燥热,路面朝阳的积雪开始融化。乔福森也觉得好奇,跟着人群来到徐锡坤家,目睹了乔福林和二迷糊打赌的全过程,他心里冷哼一声,认定弟弟必输无疑,就气哼哼地回到家。他把门踢开,嘴里嘀咕说,嘴上的毛还没长利索,就他妈知道吹牛逼,打赌,我看你到时候咋哭?
庄小凤正在洗衣服,问:“你咋的了,谁也没惹你,自己发啥斜歪火?”
乔福森就把事说了。庄小凤扔下衣服,直起腰,棉外套也没换就走出去。乔福森说你癔症了,忙三火四的,衣服也不洗了。
庄小凤说:“我去劝劝大林子,好好的,跟二迷糊这些无赖打什么赌呢,一个保卫科长,连点尊严都没有。”
乔福森说:“活该!他自找的,阳关道他不走,非要过独木桥,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说话间,庄小凤又回来了。
乔福森说:“你干啥呢,没事呼啦门,这点热乎气都让你放出去了。”庄小凤没搭理他,去仓房拿出一盖帘冻粘耗子,粘耗子用碧绿的段树叶包裹着,里面是小黄米面包着红小豆馅。她舀了两瓢水放进锅里,盖上锅盖,开始烧火。
乔福森说:“还没到晌午,做这么早的饭干什么?”
庄小凤说:“大林子大小就爱吃我包的粘耗子,我蒸一锅,过会儿给他送去。”
乔福林家拉了一大卡车锯末子的新闻,旋风一样不胫而走,很快传遍柞树村。很多人都拥来瞧热闹。当然,也有几个从小跟乔福林玩耍的伙伴,甩开膀子帮他卸车。好信儿的齐丽美自然不能缺场,呼哧带喘地一溜小跑,来到徐锡坤家。小山似的锯末子,已经卸掉一半,乔福林和毕得财像过节似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卸了半车锯末子,大伙身上出了汗,脱掉棉袄,穿着线衣往来穿梭。
站了几分钟,葛亚丽凑过来,故作惊讶地说:“呦,嫂子,你也来凑热闹啊。”
齐丽美被她一说,觉得脸上发烧,讪讪地说:“本想去你家小卖店卖几根火腿肠,看到这边人多,就过来了。”
葛亚丽知她撒谎,为自己找借口,说:“可不,我也是被大伙吸引过来的。哎,嫂子,你说这乔福林放着城里的科长不当,哭着喊着回来搞什么地栽木耳,他图的啥呀?”说罢她塞给齐丽美一把瓜子。
齐丽美嗑了一个瓜子,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葛亚丽嗑着瓜子,说:“我倒不这么认为,大林子从小就不是一般炮,他不会那么傻的,莫不是他遇到高人了?”
齐丽美怪笑一声,“什么高人矮人的,我看呀,他纯粹是起高调,吃供应粮烧包烧的。”
葛亚丽说:“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倒希望他鼓捣成,你看看他家,让他哥把日子过的穷哈哈的,大林子要是鼓捣成了,他家就有希望了。”葛亚丽忽然看到二迷糊,以及几个帮着卸车的村民,说,“再说了,如果大林子的黑木耳鼓捣成了,发了家了,咱村的老百姓也可以跟着他走,也许这是一条发家致富的好路子呢。”
齐丽美听她这么说,心里不舒服,她想如果乔福林鼓捣成了,村民都跟着他搞黑木耳,他的威信肯定会很高的,那侯宝山在村里的威信就会下降,于是她说,“这个乔福林,净跟着村里拧劲儿,村委会号召大家栽植苹果梨发家致富,他却回来起幺蛾子,太不像话了!”
齐丽美心里愤愤起来,抬腿往家里走去。葛亚丽在后面叫住了她,“丽美,你不是要去我的小卖店卖火腿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