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樊玲打开西侧偏院的院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面对着修桦和自己的雇主纪春依,这位一生都刚正不阿、樊炯樊大将军的女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转身逃跑。
樊玲想逃跑不是没有道理的,第一,她在瞒着修桦关于温清海已经回来了的事;第二,她在瞒着雇主任务已经完成的事。先是没有顾及情分,后又有愧于义理。
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终于,她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修……修夫人,纪姑娘,在、在下……在下多有打扰……”
或许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语无伦次,樊玲的脸终于垮了下来——看来自己是真的不适合说谎,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挤出的那个笑容,估计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长长地叹了口气,樊玲慢慢低下了头:“……对不起。”
做错了事就要好好承认错误,无论这件错事有多么身不由己。
这是樊玲最大的优点。
“什么时候回来的?”修桦面带微笑的递给了她一个装了几只大柿子的纸袋,“这是那些御医们买回来的,我实在吃不下了,帮我吃一些。”
“谢谢……”樊玲战战兢兢地接过了柿子,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修桦的笑容中有些不怀好意。
“什么时候回来的?”修桦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前……前几天。”
“累了么?”
“还行……”
“西院住得惯么?院子太大了,这边没怎么收拾过,不然你搬去东边那几个院子吧,人多也好照顾一下。”
“不、不必了,这边就挺好,我之后还有事要出门……”
“早上吃过饭了?”
“吃过了。”
“味道怎么样?”
“挺、挺好吃的。”
“温清海在哪?”
“在主卧……”樊玲一下子捂住了嘴巴——可惜,已经晚了。
樊玲本就有些内疚,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回答着这些不着边的问题。当修桦忽然问起温清海的时候,她几乎想都没想就说出口了。
我这张破嘴啊——樊玲气得都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面对着修桦询问的目光,她只能侧过了身子,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修桦和纪春依刚想走进去,就见三个人从主卧的房子中走了出来。当她们看到中间那位长发少年的时候,樊玲心中咯噔一声,赶紧张嘴解释道:“修、修夫人,你听我说,不是我们故意瞒着你,其实你生孩子的那天我们就回来了,但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
“……我知道。”修桦轻轻摇了摇头,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刘妈是什么意思?——这件事肯定是刘妈安排的,就是怕自己会撑不住。
可现在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大起大落,反而十分平静。抬起脚迈进了院子,慢慢走到了温清海的面前。凝视着夫君的双眼良久,一句话都没有说。
院子里安静得出奇,从刚刚樊玲的解释中,住在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人家正主儿来了。
“……你还记得我么?”修桦轻轻伸出手,想要替夫君整理一下鬓角的乱发,少年却轻轻向后缩了缩。不过她的手并未因此而退缩,而是坚决地伸向了他的脸侧,替他整理好了头发。
“你都知道了?!”听了修桦的话,樊玲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刚刚知道。”修桦上前一步,将夫君慢慢抱在怀里,“他看我就像看陌生人一样,也许是坠崖的时候撞到哪里了吧。”
“不过没关系,回来了就好……”将夫君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她的心真正地放了下来。
太好了,他没有离开自己。
“小铃,让刘妈炒几道菜,中午我在这里吃,孩子们先麻烦小霜和小璃费心照顾一下吧。”说完,修桦慢慢放开了夫君,纪春依也走了过来,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之后,一左一右拉住了温清海的衣领。
二人同时用力,少年的上衣立刻被剥开。当看到他满身的伤痕和右肩上那块桃花胎记的时候,两人才真正确定下来,他就是自己的夫君和弟弟。
修桦师从陆无相,精通易容之术,她最不相信的,就是人的脸。在她的眼中,谁都可以易容成温清海,但这身伤痕和胎记,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
这些伤痕,便是【饕餮】的勋章。
是他身份的证明。
“这是什么?”忽然,纪春依摸到了他的右腕,一样冰冷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撸起了他的袖子,两人看到在他的右腕之上,有一条坚固的铁链。顺着这条铁链摸过去,她们发现另一端锁在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左腕上。
“解开。”修桦不打算问这是怎么回事,那些都不重要了,只要她的夫君平安回来了就好。至于失忆与否也不重要,她会将她们的事一点点告诉他。
无论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他就是温清海,就算永远想不起来,她也会重新构筑夫妻二人的关系。
未来的日子里,她再也不会放开他了。什么使命,什么【饕餮】,什么【始皇遗孀】,都见鬼去吧。
“不可能,在他想起自己是谁之前,必须要待在我身边。”封韵一下扯住了铁链,虽然她也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但规矩就是规矩,律法就是律法,不容任何人侵犯。
可是,她犯了个错误。
修桦的这句【解开】,并不是对她说的。
忽然,一阵凌厉的杀意从身后接近,这阵杀意和罗烟以及前些天开门的几位壮汉完全不同。如果罗烟给她的感觉是恐惧与狂乱的话,那这阵杀意却沉稳而冰冷——比起武锦皇,现在的杀意要更加危险。
封韵猛地转身,可还没等她看清楚后面的人是谁,一阵白光闪电一般划过了身侧。当她完全转过头的时候,只来得及听到自己的左侧响起了一阵金属的断裂声。
一柄重剑拦在了自己和温清海之间,剑尖已经斩开了地上的青石,剑刃中段的地方有些崩刃,那是刚刚斩断铁链时留下的痕迹。
组成铁链的铁环足有两根手指粗细,而且是精钢打造,究竟是何人有如此本事,一剑就能如此精准地将其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