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还挺重的。”荒郊野外,蝉鸣蛙叫,时不时地传来一声狼嚎。女人靠在一块光秃秃的巨石上,抹着脸上沾满灰尘的汗水,大口地喘息着。
“那我还得辛苦你了呗?”少年悠闲地打了个呵欠,他的姿势有些奇怪,虽然同样靠着巨石坐在那里,可手脚好像面条一样,无力地瘫在地上。
“老娘拼了老命救你出来,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女人解下了挂在腰上的水袋,仰头喝了几口之后,将袋口凑到了他的嘴边,也不管他喝没喝到,一股脑地倒了下去。
为了救这家伙出来,她的弟兄们有一半都折在了法场。
“咳……咳咳……呸!”少年明显被呛到了,咳嗽了几声咒骂了一句:“态度好点儿,咳……老子可没求你来救我。”
“废话真多。”女人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看远处的火光,“追来了,信不信我把你扔这。”
“哎呦,谢谢了呗?”少年哈哈笑了几声,“要不是你,我早就去极乐世界享福去了,何必跟你折腾这两天两夜,真是求死不得。”
“死?你可不能死。”女人粗暴地将他背在了身上,也不管他因为剧痛而颤抖的身体,起身钻进了旁边的密林之中,“你死了,我的事就没法办了……我告诉你温清海,天下谁都可以死,唯独你这个混蛋不准死!”
“你……慢点儿走!树!树枝!哎我去!”女人低着头钻着树丛,趴在她背上的少年被树枝扫得几乎言语不能,只能尽量低着头,任由那些树枝将自己的头发一根一根地刮掉。他的双手被她抓着,连挡一下都做不到。
——就算手没被抓着他也做不到,因为他的手脚已经在官兵们抓到他之后,全部被打断了。废了他的四肢是怕他逃跑,不过这种行为在少年的眼中根本就是多余——他是主动被抓住的,他若想跑,一开始就没人能留住他。
就这样一直跑了半宿,才终于跑出了那片密林。女人背着他来到了一条河边,一翻身将他扔在了船上,自己也跳了上去。看着撑船的女人,少年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姓梅的!梅樱桥!你能不能像个女人!一点儿也行啊!”
好家伙,这一摔,好悬没把他的腰摔断了。
“闭上你的臭嘴!”女人非但没有任何歉意,反而转身踢了他一脚,她用力地撑着竹竿,河对岸就进了蜃楼国的国界,后面的追兵也不会再追了,那边有她准备好的马车,只要进了蜃楼国,什么都好办。
果然,当他们划到了对岸之后,河的另一侧的火把全都停了下来。他们不敢过来,官兵越境可是大事,尤其是蜃楼国的边境。
蜃楼国以武为尊,说白了只要你能打,甚至可以去挑战皇帝。无论输赢,都会被赦免无罪。
不过没人去做这么无聊的事,蜃楼国历代皇帝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皇室家传的独门绝技数千年来不知道败下了多少豪杰——
没错,数千年,自从有了国家的概念以来,天下四方八野三十六城,大大小小四十八个国家朝代不知道更替了多少次姓名,唯有蜃楼国一直都姓【罗】。
这蜃楼国,便是四个最大的国家,【四方】之一;而现任的皇帝罗烟则是历代蜃楼国皇帝中,最有武学天赋,也是成就最高的一个。据传说,武锦皇罗烟曾一人一骑从两百人的敌阵中杀了个来回毫发无伤,可真正地称之为天下第一。
当时的对手便是二人逃出来的荒蓟国,自那一战之后,蜃楼国边境太平了十年,无人敢来进犯。
所以荒蓟国的官兵才会果断的放弃,哪怕他们要追的是史上第一要犯也一样——他们可不想再一次面对罗烟了。
好不容易划到了对岸,女人将温清海拖下了船,粗暴地将他扛在了肩膀上。温清海只有十八岁,身材偏矮偏瘦,只有五尺半高,体重也不过七十余斤,再加上被废了手脚关了半个月的大牢,身子已经虚得不像样子,扛在身上也不费什么力气。
“就不能换个体面点儿的姿势么。”温清海无聊地发着牢骚,现在他的四肢连动都不能动,吃饭的时候也是直接用嘴来,碰上这么个暴力女,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动动嘴皮子。
梅樱桥似乎不想理他,全程都没有说话,一直到她停下了脚步,温清海才用脑袋撞了撞她的后背,垂着头被扛着走了快一个时辰,他感觉脑袋上的血管都要爆开了:“到了?到了就……放我下来成不?喂?听到了没?说句话!”
女人站在那里半天,最后在少年的惊呼声中将他扔在了地上——准确地说,是她放下了手臂,他自己掉下去的。
“我的天……就算我是个死刑犯……也不用这么折腾我吧,一刀弄死我不好么?”温清海用肩膀和膝盖顶着地面翻了个身,还好他被废的是脚腕和肩膀,膝盖以上还是能用的。据提刑官所说,这是为了让他跪得方便。
翻了个身,少年就势靠在了一边的树干上,当他转过来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姓梅的女人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在他们二人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高大且看上去十分强壮的男人。
这人看上去似乎是一位家仆,他的身上的服装看上去并不便宜,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他的手中举着火把,手中提着兵刃,似乎等他们很久了。
本来这里应该有人来接应他们,梅樱桥让人在这里安排了马车,等他们到了这里,立刻就会被带到准备好的住所。
看现在的情况,这个女人的计划似乎出了什么纰漏。
“嚯……”温清海有些嘲弄地看着梅樱桥,“这就是给我的欢迎仪式?”
他当然知道这男人肯定不是她的人,不然这家伙也不会把手放在她腰间的短刀上了。
“把他交出来,你可以走。”男人走上前两步,拿眼角看了看倚在树干上的温清海,对着梅樱桥冷冷地命令道。
“……休想!”梅樱桥说着拔出了短刀,俨然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看来我对你还挺重要嘛。”温清海在一边说着不温不火的风凉话,他倒是一点都不怕,要不是这个女人,他在两天前就被斩首了。自己已是将死之人,像自己这种家伙,死在哪儿都无所谓。
他不挑坟冢。
“把嘴闭上!”梅樱桥说着就将他夹在了腋下,转身就想逃走。虽然她会些功夫,但打架这东西技巧虽然重要,体格方面的差距却是无法弥补的。
看身形,这壮汉起码能毁成两个梅樱桥。
见她要跑,男人两步就追了上来。不是梅樱桥跑不过他,而是这两天连逃命再受罪,风餐露宿也没敢好好休息过,体力早就快见底了。
听着身后的破风声,梅樱桥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低头在地上滚了一下,一柄宽刃的环刀惊险地从她的后脑扫过,差点儿就将她的发髻切下去。
她倒是躲过去了,可苦了温清海,本来在上船的时候自己的腰就撞了一下,这一滚,好悬没把他的腰扭断了。
被扔出去的少年躺在地上呻吟了一声,他扭头看了看壮汉,咬牙切齿地道:“……大哥,劳驾,给小弟一刀呗!”
经过了一路的折腾,温清海现在只想要个痛快,要不是自己手脚都不方便,他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男人的注意被温清海的话吸引,就在他转头看向少年的时候,梅樱桥已经提着短刀刺了过去。本来她想借着破绽解决掉这个男人,没想到却被轻易地抓住了手腕,刀也因为疼痛而脱手,被对方踢到了草丛里。男人用眼角看着她,抬起了手中的刀,眼看就要砍下来。
男人的握力很大,梅樱桥不管怎么挣扎都没法挣脱,就在这凶险万分的时刻,她听到了温清海的话:“火把、眼睛。”
梅樱桥愣了一下,随后低头看到了地上还在燃烧的火把——男人在抓她手腕的时候,将火把扔在了地上。
她立刻反应过来,火把落在草地上,和地面有些空隙,她将脚伸到了下边一钩,用另一只手接住了火把,抬手就扫向了男人的眼睛。男人没料到自己丢掉的火把也会被当成武器,自己虽然占尽优势,但大环刀这种重武器却不是说变向就变向的。他只能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虽然躲开了,但火焰的高温让他的眼睛被燎了一下,一时间竟失去了视力。
趁着这个空当,梅樱桥也不敢恋战,她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在重新获得自由之后,立刻夹起了温清海逃向了树林。
只是没逃几步,她就再次停了下来。
这次拦在她面前的,是十几个壮汉,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一看就是同一批人。
“哦吼……将军了。”温清海抬头看了看那些人,知道这次不管什么计谋都不管用了。他看了看梅樱桥,有些无奈地说道:“投降吧,没辙了,把我交出去,你还能有条活路。”
“……不行。”女人咬了咬牙想摸腰间的短刀,才想起刚刚打斗的时候已经丢掉了。
温清海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倔,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随后清了清嗓子向对面喊道:“救命啊!我要掉下去了!!”
喊完,他一口咬在了梅樱桥的肚子上。
这个动作很难,不过他可以做到。
被咬了一口的梅樱桥吃痛,一下子放开了手臂,少年就势一滚,从旁边的山崖上滚了下去。在下落的过程中,他看向了那些家仆,果然,他们不再理会梅樱桥,连着后面追上来的壮汉一起跑向了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