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是雷雨天特有的低音炮的声响,炸裂了被周遭黏腻困倦裹挟的茧,张仟禧浑浑噩噩地拽回一点清醒的意识。
嚯,这地板可真硬,硬邦邦的硬,硌得浑身疼。
睁开眼睛,转动头,想看清是谁在身边不停地嗦嗦说话,这不是影响自己打瞌睡么。
啊,不,影响大家看书,影响大家积极向上的求知若渴的心呐。
“娘,俺妹动了,娘,俺妹要醒了!”
“娘,快来,你看呐!”
连着两声不带喘气的急切叫唤,不远处立马应响起了另一道声音:“我的闺女啊,快给娘看看,终于肯醒了!”
声落,一人身影已经笼罩到跟前,一个略带凉意的粗糙手掌快速准确地落在了张仟禧的额头上。
什么情况?
费力半张开沉重的眼皮,张仟禧看到的是一个大妈黑黝黝的大圆脸。随着她收回的手,大妈脸上的表情更是由蹙眉紧张瞬间像开花了似的笑开了。
“退烧了,没再烧了,哎哟,闺女呀,你可吓死娘了啊。饿不饿?娘给你弄好吃的。”
大妈俯身靠近,抚摸着张仟禧额前的碎发,轻轻地问着:“给你蒸鸡蛋吃,好不好?”
你是谁呀?没戴口罩还靠我这么近?
张仟禧动动嘴唇,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浑身跟被车碾压过一样,酸疼,无力。可能长时间没说话,双唇竟然都粘在了一起,张都张不开。
“娘,奶说,俺妹醒来先给她吃点米粥,缓缓肠胃。”从脚边传来一道男孩子的声音,就是张仟禧一开始听到的声音。
俺妹,俺妹地叫唤。
是叫我么?
张仟禧心里一万个莫名其妙疯狂飘过。这是什么操作?
张仟禧顺着声音,转动眼珠子往大妈后面些看去。一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黑小子,瘦条条,黑黢黢,倾着身子,伸长脖子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对,对,对,我去热一下粥。”
大妈一阵风似的窜出了出去。门外还回荡着她中气十足的声音:“陪着你姐,看着点。”
“俺妹,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男孩迅速补位大妈,往前凑了凑。张仟禧看得更清楚了些,这完全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嘛。
被一个半大小孩叫妹?
被一个完全不认得的大妈喊闺女?
张仟禧内心爆炸犹如蘑菇云般发出灵魂三连问。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头疼,头晕,屁股还痛,浑身酸疼酸疼的。
随着蘑菇云的息落,张仟禧缓缓闭上了因为震惊而瞪得圆圆的眼睛,浑身绵软无力。疲惫困倦感再次席卷而来,全方位笼罩住炕上的女孩。
“俺妹,俺妹,你咋啦---”
俺妹,俺妹,俺才不是你妹呢。
去你妹的,屁小孩一个,姐姐我大一一枝花,能是你妹?张仟禧内心呐喊,可一个字都喊不出去就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完全陷入了昏睡中。
混混沌沌中,她想的是:一定是我睡懒觉姿势不对------
阳光被木头窗棂切割成一条一条的铺撒在老蓝布带小花的被面上,像造物者张开的大手,温暖、无处不在却又触摸不到。
张仟禧缓缓睁开双眼。
看到的是芦苇席子的房顶,还有木头椽子的房梁。
她愣了一下,定定看着屋顶,一定是还没睡醒。
张仟禧飞快闭上眼睛,打算自动重启。
窗外有鸟叫声传来,叽叽喳喳的,好多只的样子。像是麻雀。
除了麻雀声,还有咯咯咯的声音?
咯咯咯--咕咕咕--
鸡叫,是鸡叫的声音。
怎么会有鸡叫声?哪来的鸡?
张仟禧猛地睁开眼睛,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映入眼帘的,还是芦苇席子屋顶。几根木头椽子之下横着一根大梁,大梁上还贴了张稍微褪去了颜色的红纸,上面隐约可以辨认是繁体的‘囍’字。
张仟禧瞳孔地震了。
她不是在学校么?2020年的大学图书馆,怎么会有鸡?
鸡这动物对于千禧年出生的张仟禧来说,只是在小时候的外婆家见过能啼叫的,活着的鸡。再长大些,连外婆家都嫌脏不再养鸡了。之后看到的就只有餐桌上的各种形态的美味鸡了。
张仟禧归拢思绪。
张仟禧,千禧年生,2020届大一新生。这一年,因为国家部分地区出现了流感。大家就要出门戴口罩,进门要洗手,聚集地要消毒。学校封闭式管理,课也时停时上的,本来要举行的期末考试延迟了,这下图书馆成了学生最佳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