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你找死啊?——”
任东杰心思混乱!
赶往郊区医院的路上,在一处路口完全忽略了红灯,越过了停车线。
好险!横向而来的车辆急偏方向,离他车头只十几厘米擦身而过!一身冷汗的司机喷火怒骂!
任东杰急踩紧急刹车!车辆停在了越线处,惊魂难定!
他脑中,忽然闯进一个画面:
……他在幼儿园时,一个下着冻雨的寒夜,烂泥渡路转进老弄堂的路灯坏了,光线特别暗。担心他着凉与摔跤,陶丽琴紧紧抱着他,高一脚低一脚地踩着泥水回家。一辆飞驰而来的车估计没看清路,闯了红灯,也像今天一样,紧贴着他们母子身前刹车!……那时,陶丽琴受到惊吓的呼吸声很重,反应过来后也是像那司机一样怒骂着!而抱着他的手,也把他更紧地、更紧地搂在了怀里,甚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很是害怕!可看见姆妈吓出的泪水,他的小手却轻轻拍着姆妈的胸脯:“不怕,不怕噢,爸爸不在家,东杰保护姆妈!”……
姆妈?他为什么还会在记忆里记着这些,为什么还会称呼陶丽琴姆妈?
面对自己的记忆,任东杰有些奇怪,心,更加慌乱!
那个小时候不见姆妈也经常会想姆妈,需要姆妈温暖怀抱的男孩儿是谁?是他吗?
“嘀,嘀嘀——”
交通灯翻绿了,可任东杰却没反应!直到后面跟来的车辆按笛催促,他方惊醒!
可他六岁前,陶丽琴一人又为父又为母,带着他、呵护他的画面,却关不住,点点滴滴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任东杰被那种温暖逼得想笑、更想哭!
他的确是需要姆妈的温暖,他也需要有姆妈可以孝敬,可是,那温暖为什么从六岁就戛然而止了呢?
任东杰一边开车,一边用力甩头,想甩开那些记忆,更想甩开没出息而流的眼泪!
陶丽琴她凭什么患重病?她还欠着他许多该给的温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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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季——”
“杨阿公,你回去早些休息,照顾好自己,我后面再来看望你!”
“你一定要来啊,你最近有两个月没来过啦!”
“对不起,最近太忙,忽略您的需要啦!我今天先去寻念申外婆,寻到后再来看您!您也别忘了给子女多打打电话,把您自己的情况多和他们讲讲,他们也需要您主动沟通的。您不能老是害怕打扰他们,或者认定他们不会听您说,那样怎么纠正家政阿姨呢?”
“好,好好……小季,你说什么?念申外婆怎么啦?”
季存因心中记挂着寻找念申外婆的事,只能先将杨洪方送到居住的楼下。
杜雪珍跑丢了?杨洪方依依不舍地冲他挥手。等到季存转过楼去,方讶异他所说的话,。
季存赶到任家,还没有进门,就看妻子念申扶着一脸急泪的岳母出来——咏兰听说母亲走失,血压霎间高了上去,急赶到父亲家里,头晕得已经站不住,可看见念申后脚赶来,仍催着、拉着女儿要一起出去找人!
“继续没方向地寻找不是办法!……我们应该想想,外婆会不会是不现在的记忆缺失,顺着以前的记忆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季存详细问过留守在家的任家旺与小李,听说廖远英、片区民警已带着志愿者找遍小区各角落以及周边杜雪珍常去的地方、相熟的人家,甚至还发动物业,探看周边的景观小河道,只怕杜雪珍失足掉了进去,可仍没发现老人的踪迹。现在,片区民警已与同事们合力调取监控录像,社区工作者正预备带志愿者扩大寻找范围。季存暂时拦住了岳母与妻子,强迫他们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索,认为应该改变寻找思路。
“小季,你说该怎么找啊?……难道要去黄浦江边上寻?姆妈年轻的时候,为贴补家用,抽空会做了鞋垫到那边的几个厂边上去卖!”被季存提示,咏兰回想着。
“烂泥渡!”任家旺喊了起来,并撑着小李的手,颤颤巍巍从沙发上急站起来,“雪珍以前就讲,先想回烂泥渡去看看,近段时间糊涂得厉害,就一直不停地讲以前在烂泥渡的旧事!”
“妈妈,你留在外公家里,我这就带念申去寻!”季存立即转身,念申也抓紧跟上。
“我也去!”任家旺追着喊,却转身去阳台拿出一把雨伞,“我去接雪珍回来。”
小李搀扶着他,看了看楼外:“没下雨啊?天气预报讲这几天没雨水。”
咏兰却想起了什么,伸手去搀扶父亲:“阿爸,你是感觉:姆妈是?……”
任家旺点头:“那时候,她经常那样到弄堂口接我、接你们兄弟姐妹的!不要看她现在年纪大了,头脑也糊涂了,她还是想做些事体,还是想要关心我们……她脑子里,估计一心盘着,还需要为我们做些啥!”
咏兰听着,眼圈都红了:“是我们忽略姆妈的需要了!只想着给她穿暖、吃饱,还要看牢她不要乱跑,没多体谅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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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爸爸呢?他跟在廖书记在寻外婆吗?”
“……不,不是的……他,要照顾你阿奶,匆匆忙忙回老家去了!”
安排外祖父与母亲在季存车辆后排坐定,念申才提出一直想问却来不及问的问题。
咏兰心虚,低头只看前排座后背,不敢接女儿的目光,含含糊糊地回答着。
念申抓紧时间坐到副驾驶位,却没停止疑问:“我阿奶怎么啦?我一早上班,没听爸爸提起过啊?您是不是又冲爸‘翻毛腔’(发脾气的意思)了?他那个脾气,还会像外婆一样跑出去吗?”
季存已发动了车辆,缓缓开着出小区。从后视镜内看岳母的脸色不对,再看任家旺的表情疑惑又不安,只能出声暂时制止念申:“先找到外婆再说吧。”
可谈培祥这个父亲对念申来说,比外祖母更重要!紧盯了后视镜,念申从母亲隐藏着愧疚、不安的复杂反应中感觉到不对劲,不甘心地追问:“阿奶以前有事,阿叔一天几个电话追过来让爸爸出钞票,这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咏兰硬着头皮回应:“就是你阿叔电话里说过的嘛:阿奶复发肾结石,有可能动手术,所以提过几次,让你爸爸回去侍候她。”
别说念申,季存也吃了一惊:“妈,您和爸爸怎么不早说?”
咏兰更没底气了,用拔高声音努力解释:“念申姑姑来电话又讲:医生建议保守治疗,所以……再加上这里外婆的情况又不是很好,家里离不开人!”
念申生气:“妈,您不能只顾外公外婆,忘了阿奶啊!不管她是不是保守治疗,也需要与爸爸一起去探望的!她老人家比我外婆年龄还大,也需要我爸爸这个儿子到身边的。”
咏兰的脸,在车中悄悄涨得通红,愧疚的语塞中,悄悄用手碰自己父亲的腿,意思帮她说两句话。
可任家旺一点没帮她说话的意思,拍着大腿,不忘批评:“念申讲得对!今天寻到你姆妈,你就赶快买票,去培祥家乡看看你婆阿妈,与培祥照顾她动好手术再回来!”
咏兰气结:“阿爸,我和培祥也是六十岁的老人了,这样跑来跑去,又出钞票又出人力,你以为我们不吃力啊?”
任家旺瞪眼:“那怎么办呢?老一辈在世,子女孝敬,是必须的责任啊!”
季存从后视镜中看委屈的岳母低了头,半花白的头发在车灯下清晰,却是心酸又心疼——是啊,岳父母也是六十岁的老人了,如此又要照顾小辈,又要顾着高龄长辈,他们真的会很累,他们也是需要体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