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易的心里一动，他本来就觉得王子衡如此轻易的就收下自己有些奇怪。

就算是他的才华再出众，这个时代的先生都是需要考察弟子的品行的，而品行这种东西一般都是需要时间才能看出来的。

现在对方提到自己的爷爷，他觉得对方这么快收下自己为弟子，怕是跟自己的爷爷有关。

“我爷爷半年前就去世了，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带着我来到了盘水县，在那的记忆倒是记不得太多了，他喜欢读书，而且对医术也颇有研究，我都只学了我爷爷的一点皮毛。”

听到萧易的爷爷半年前去世，王子衡的脸上流露出一抹遗憾。

“你想不想听一听你爷爷以前的故事？”

萧易此时已经完全确定王子衡应该跟自己的爷爷是以前认识的，所以他十分恭敬的行礼。

“自是想要知道。”

王子衡似乎陷入了对于过去的回忆之中。

“你爷爷跟我是同窗好友，当时我们在同一科考上了进士，你爷爷是探花郎，而我则是状元。”

“那个时候的我们刚刚进入官场，满心都是报效国家，一扫天下弊病的豪气。”

“我们在翰林院做了编撰，没过两年就被入了东宫之中。”

“当时的太子，礼贤下士，心中满是改换天地的豪情，我们两人也都以为遇见了明主，竭尽心思助他登上皇位。”

“后来争斗逐渐变得激烈，为了拉拢朝中的大臣，打击异己，你爹居然也受到了池鱼之灾，被派到大漠和谈，但是却被那些大漠人给杀害，你娘也因为这个消息，郁郁寡欢，很快就跟着你爹一起去了。”

“这一次的主使是跟太子相争的一个王爷的支持者，因为这一次的错处直接导致了大漠跟大离开战，所以这个王爷直接被幽禁在了府中，再也无力争夺皇位。”

“你爷爷早就厌倦了这种相互之间的斗争，等到你爹死了之后，心灰意冷，所以带着你回到了盘水县之中。”

“而我作为潜邸之臣，倒是得了皇上的信任，一路顺风顺水，直接成为了内阁次辅。”

这个故事如果换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肯定都会觉得十分的励志。

这就是那些读书人一生的追求。

但是萧易却在王子衡的心中感应到了苦涩，看来他这个次辅做的肯定是不舒服的。

“多谢先生解惑，学生以前也曾经问过以前的事情，但是我爷爷都不愿意告诉我。”

从情绪之中恢复了一些的王子衡看着眼前这个跟记忆之中的那个年轻的面容有七分相像的少年人。

“你爷爷是不想因为他的经历而影响了你的未来，先行者的一些经历固然可以给后来者一些指引，但是却也可能成为他们的阻碍，你爷爷应该是想要让你自己选择以后的路。”

萧易点点头，心中对于王子衡还有他爷爷倒是有了一些了解。

看着萧易若有所思的样子，王子衡忍不住想要出言考量一下自己这个新收的弟子。

“你可知，我为何出现在此？”

萧易不明白王子衡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十分老实的回答道：

“学生听说，是因为您要推行摊丁入亩的国策。”

“连西南之地都知道这些消息了吗，看来为了阻碍我推行，他们也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想起那些人拒绝推行摊丁入亩的理由，王子恒心中也是一哂，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愿放手。

王子衡落寞的样子，让萧易有些不吐不快。

“其实学生觉得，那些人不是不明白这项国策的好处，而是这项国策让他们自己损失了利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儒学之道本质之上就是要优先照顾自己家，这是几千年的文化传承下来的思想，而您的摊丁入亩就是希望他们能够损己奉公，能做到此种事情的不说是圣人，起码也是贤者了，但是从古至今，又出过多少贤者呢，所以他们反对您，才是正常的。”

萧易这一番话，让王子衡心头震动，这当真是一个不到及冠的少年人能够说出来的话？

他跟萧易说这些不过是一时之间心有所感，但是却从来没有指望过，萧易能说出什么。

“照你所言，变法之事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王子衡突然想要知道，能看的如此清楚的萧易，到底是如何看待变法的。

“不，学生觉得变法还是可以成功的。”

“听你所言，看来你是已经有了想法，今日没有先生学生，只有对于变法的探讨者。”

“你可以畅所欲言。”

萧易能够感受到王子衡心中的好奇，他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学生就试言之，如果有什么不对，还请先生勿怪。”

大离朝没有因言获罪的规矩，而且这里也只有他跟王子衡两个人，说说也没什么。

“我觉得变法想要成功只有两个办法。”

“一就是寻找一处新的财源，拉拢那些反对的人，用新的财源来弥补他们的损失，让他们支持变法。”

“二就是掌握兵权，能够强行镇压所有的反对者，让所有人不得不服。”

王子衡虽然因为之前之言知道萧易不简单，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种真知灼见。

而且是有些大逆不道的真知灼见。

第二条就是他现在选择的路，依靠皇权来强行推行，但是皇帝本身也是需要百官来支持配合才能治理天下，他不可能为了变法让百官跟他离心。

他想要做到第二条，唯一的办法就是成为张居正那样的权臣，掌握天下权柄，就算是皇帝都要看他的脸色，如此才有成功的可能。

当今的皇帝又不是幼帝，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

所以他能选的只有第一条路。

但是这同样是一条死路，从古到今，多少名臣良将，开辟财源无非就是打下更大的疆土，但是新打下来的疆土往往都需要很久才能真正的吃下，这其中不知道回有多少的问题，往往需要好几代人才能成功。

而且想要做到如此，同样是需要兵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