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飞惊要他杀谁,他就杀谁。
就像狄飞惊忠于雷损一样,厉愁也忠于狄飞惊。
就行雷损有恩于狄飞惊一样,狄飞惊也有恩于厉愁。
厉愁已经再次拒绝了他,“我不加入任何势力。”
一向面不改色、不动声色、和颜悦色的狄飞惊已经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他颇为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肯加入任何势力?”
厉愁回答他:“因为我讨厌人,我不愿意为人卖力。”
狄飞惊奇道:“那我呢?厉少侠此时莫非已将我逐出人列?”
“因为你是我的恩人,还是我的朋友。”厉愁看了他一眼,在这个垂着头,看上去有些失落的人脸上一扫,似乎不忍看他蹙眉,立刻答道。
狄飞惊微微歪了歪头,这使得他可以更轻松地看到剑客的脸。他心思数度流转,面上却依旧呈现出温和与孤寞。厉愁任他打量着自己,忽而便听狄飞惊说道:“只此一次。”
只允许厉愁失手这一次?
只允许厉愁拒绝这一次?
厉愁却懂得狄飞惊的意思。因为狄飞惊此刻说的便是,这样的蠢事他只会要求这一次。
雷损完全信任狄飞惊,正如狄飞惊也完全信任雷损。但雷损信任狄飞惊,并不意味着他也要信任厉愁。
这个身世成谜、过往不详、分外有本事却不肯加入六分半堂的青年剑客。
六分半堂中姓雷的人共有三百七十多个,任堂主之职的雷氏子弟也不在少数,他们对狄飞惊这样一个外姓人任大堂主或许还能维持一份“心服口服”的体面,但要叫他们放下手中前期早就做好的准备,将刺杀行动和这份功劳全权交给厉愁,却难免心生罅隙。
雷损有意要看厉愁真正的本事,其余人便也顺水推舟。狄飞惊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却无法忽略总堂主的意见,于是便不得不支了个不那么昏的昏招,让厉愁去刺杀苏梦枕。
若是一击得手,自是皆大欢喜,没什么话好说。
即使失利,以厉愁的身手,全身而退也不在话下。
令出自狄飞惊,厉愁当然照做,于是他提前致信苏梦枕,告知金风细雨楼薛西神正是命丧他手之事。
他人孤冷,字却狂放,信中不偏不倚地讲明了化名“赵铁冷”的薛西神在黄鹤楼对卖解者做下的惨事。在他看来,统领天下英豪的六分半堂也好,还是在各门各派独具威望的金风细雨楼也罢,不过都是江湖黑/道,为了争名夺利,彼此间手段频出,无法以正邪区分,也无法以好坏来一言决之。
所以他讨厌人,更厌恶与人为伍。
若是他有的选择,厉愁宁愿找一处僻静的山谷,搭上一座普通的木屋,独自一人度过余生。
可人力总有尽时,他也难免与人结缘。
救命之恩、朋友之义,厉愁无法不在乎。
他听闻苏公子对楼中兄弟十分袒护,亦知晓他行动力极强,凡事总要争分夺秒——或许对他们这样的病人而言,时间本就是这样,你不去追逐它,便不会知晓自己哪一刻会被时间所背弃。于是他下了邀约后便准备第二日午时动身。
但苏公子却好像更心急,他带着人手,在第二日一早便率先赶赴京郊,留给他了极深的印象,还有至今仍萦绕他脑海挥之不去的,那把瑰丽凄艳的红袖刀。
厉愁内力中有一部分需要留来压制病症和伤势,最擅以快打快,苏梦枕也是如此。纵使早就得知这位有着天下第一刀美誉的苏公子实力之强,交手时厉愁仍是不免心惊。
但这心惊,有三分源自于红袖刀,有七分却来自于另一个人。
一个浑身裹在黑衣里、一样用袖刀当武器的神秘人。
对方用着一柄和红袖刀极其相似的琉璃彩刀——正是这把比起武器,更像是装饰、珠宝的短刀,狠而又狠、快之又快地削下了厉愁左肩上的一块肉。
他已将对方的存在说与了狄飞惊,自然也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继上官悠云身死之后,风雨楼的第二位中神煞。即使以六分半堂的耳目也只能得知,对方姓郑,在楼子里被称作郑中神。
狄飞惊提及这人的时候,语气充满了忧虑。
事实也证明,这人的确值得他忧虑。
因为他第一次出手,便重创了剑术高明、从未遇到过敌手的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