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脑子有些懵,缓了半晌才理清楚他的意思——
她以为自己之所以耗费那么多精力救他这么一个半魔,有好心,更有别图。
“你认为我救你是为了狭恩图报,拿你当药人试药?”
沈危楼看不见林昭昭的神情,却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难以置信和隐隐的怒气。
他一愣,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反应。
正道修者总是最顾及自己的脸面和所谓的体统,就像青游仙那样,哪怕心底再如何阴暗,也绝不会让人看出分毫。
青年救下自己,为的是拿他当修行的工具。可对外宣称的却是魔也有善恶,作为正道魁首,他愿以身渡之。
玉华峰的百里云,修真界当今的妙手医修。每当他受伤了,百里云都会竭尽全力救治,似乎在他眼里少年和其他人剑宗弟子没有任何区别。
实则不然,百里云救他,是因为他是青游仙的弟子,仅此而已。
修者大多道貌岸然,林摘星救他也是如此。
他思来想去,觉得她是不好说出让他试药的意图,这才主动开口提出以此报答。
一来是还她救命之恩,二来是为他自己。
一个月内要完成筑基,哪怕沈危楼是天生剑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和以魔草激发魔性打通灵脉同理,他毕竟是魔,普通的修行之法不适用他。他需要药,更多的毒药魔草来淬炼自身。
沈危楼不是傻子,自己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林摘星救了她是真,对她下了毒也是真。
“师姐,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要报答你而已。”
他心里嗤笑着少女的表里不一,面上却温温和和,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你之前救我的时候应该也发现了,我的身体和其他人不同,普通的药草对我没有太大的作用,反倒是你给我浸泡服用的那些毒草,才以毒攻毒救了我的性命,更为我打通了灵脉。”
沈危楼不是傻子,他当时没反应过来不代表之后没有觉察。
从琅琊峰摘下的那株魔草,它效果再好,毒性再强,激发出的那点魔性也不可能轻易就压制住锁魔钉。
如果林摘星不是医修的话,他还可以理解为对方阴差阳错救了他。可她是通晓医理的医修,更是玉华峰的医修。
百里云一直以来都想要帮他打通灵脉,为此试过无数的法子,林摘星很有可能也对他的很感兴趣,把突破锁魔钉不被反噬打通灵脉什么的当成疑难杂症来攻克。
所以这不是歪打正着,而是蓄谋已久。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有些苍白的脸因这点笑容不再那般如霜如雪。
“所以师姐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毕竟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个了。”
沈危楼说到这里一顿,又柔声补充。
“况且你已经试过了,不是吗?”
他说的是她对他用了大量毒药和魔草的事情,他认为她救他,从一开始就是对他半魔之身感兴趣,是为了试药试毒。
风轻云淡的几句话,沈危楼就将林昭昭于他而言救命恩人的形象一下子拽下高台。
林昭昭看着眼前漂亮精致的面容,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先前载着沈危楼的那只丹顶白鹤已经从云雾中掠过飞远,一黄一白两个身影于一柄雪色长剑之上而立。
做戏做全套,如今林昭昭身上用的是林摘星这个马甲。
在来找少年之前,她不仅将自己神魂套在了这个傀儡之中,还特意把本命剑收好。
此刻脚下踩着的,不过一把普通灵剑。
沈危楼一直在仔细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她的呼吸似乎停窒了一瞬,和先前因为生气而紊乱加重的气息不同。
这一次,她的情绪好像有些沉郁。
沉郁?为什么是沉郁,不该是因为自己这样直白戳破她的意图而恼羞成怒吗?
她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摘星师姐?”
她本就因为他这般对自己的恶意揣测而不虞,此刻听到他的声音更生气了。
“我和你很熟吗?算上这一次,我和你总共才认识不到一日,见了不过两次面。你一上来唤我的名,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吗?”
不是,重点在这儿吗?
敢情他刚才费尽口舌说了那么大一堆,她注意到的只是这个吗?
这下沈危楼是真的不解了,白绫之下那长睫颤颤巍巍。
不解少女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更不理解她好端端的为什么态度大变。
他没有深究,也没时间深究,缓了一会儿,沉声回道,“……抱歉师姐,是我逾越了。”
沈危楼没有再对林昭昭直呼其名,却也没有加上姓,只换她“师姐”,而非“林师姐”。
然后他又低低询问,“那师姐对此意下如何?”
这副逆来顺受,委屈巴巴的模样让林昭昭更来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