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上中天,月光透过窗帘半开的落地窗,在昏暗的房间地板上,落下一片清冷寂寥的光。
任朝澜从床上坐起来,抬眸看了一眼地板上的月光,复又低下眼帘,露出些许寂寞失落的神情。
佛钟梵音,有扶正神魂、清神明智之效,它能指引迷途的亡魂,也能惊醒迷失的神魂。
他在画中听到第一声钟声响起时,感受到的眩晕感,并非是受了怨气影响,而是钟声惊醒了他迷失在臆想中的神魂。
400年前,他与杨纪清并未成亲,也未相恋,他们甚至少有往来,仅仅只是他单方面的恋慕对方而已。
一切的相恋和相守,都只是他在杨纪清过世后,陷入疯魔的臆想。这些虚假的臆想,在400年后杨纪清打开他的棺椁,他睁眼看到他一身红嫁衣的瞬间,伴随着他的执念、他的求而不得,一同错乱了他的记忆,让他沉迷其中,并且坚信不疑。
任朝澜从床上下来,光脚踩着地板,循着安魂香的味道,打开房门。
小小的香炉被安置在门口的角落,安魂香在香炉中静静燃烧着,淡淡的香味随着青烟悠然飘荡。
任朝澜弯腰,双手捧起香炉,抬眸看向对面杨纪清的房间。方才自臆想中清醒后,生出的寂寞和失落,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浅淡了许多。
他与杨纪清成亲是他的臆想,但杨纪清现在还活着却是真实,这样就足够了。
杨纪清晚上没睡好,洗漱完从房间出来时,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杨纪清这个哈欠打到一半,对面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他就这么保持着困顿的模样,跟任朝澜打了个照面。
“早。”杨纪清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不太自然地跟任朝澜了打招呼。
经过一个晚上,他倒是没像昨晚那么想要回避任朝澜了,只是还余下一些微妙的别扭感。
“早。”任朝澜关上身后的房门,看着杨纪清困意朦胧的双眼,问道,“你昨晚没睡好?”
“茶喝多了,失眠。”杨纪清偏头避开任朝澜的视线,看了一眼对面房门角落,他昨晚放的香炉已经不在那里了。
“香炉我昨晚拿进房间了。”任朝澜顺着杨纪清的视线,转头看向房门角落,温声解释道。
“你昨晚什么情况?因为生魂出窍神魂不稳?”杨纪清微微一顿后,看向任朝澜的神情带上了几分严肃。
“嗯,算是。”任朝澜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给了一个含糊的回答。
恢复记忆的事,他没打算瞒着杨纪清,只是他想稍稍晚点再说。因为没了记忆错乱这个理由,他对杨纪清展露的感情,大概只会招来对方的厌恶。
他不会拖太久,他会尽快调整好状态,将这份感情重新埋藏进心底,便会将恢复记忆的事告知杨纪清。
“什么叫算是?你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很认真,我确定我没事。”任朝澜朝着杨纪清笑了笑,“好了,下楼吃早饭吧。”
杨纪清被任朝澜那浅淡的笑容,晃得怔愣了一下,随即微微蹙眉——总感觉今天的任朝澜看起来有点奇怪。他想追问,但任朝澜却已经转身朝着楼梯口走了,杨纪清也只能抱着疑惑,跟他一起下楼吃早饭了。
两人吃完早饭不久,确认完女儿平安无事的周衡赶回了民宿,再次表示感谢之后,便热情邀请杨纪清和任朝澜出席感谢宴。
“我们还有后续事情要处理,宴会就不去了。”杨纪清点了点放在桌上的锦盒。锦盒里装的是四个木雕小人,里面封了楚航和甲乙丙三个作恶阴魂。
“既然两位大师不愿意,我就不勉强了。”周衡也不强求。
“这四个木雕我们要先带走,处理完了再还给你们。”杨纪清说道。
“这些小玩意不值钱的,就不必还了。”周衡摆了摆手,随即又道,“对了,楼上那幅水墨画,大师能不能也帮忙善后一下?”
“那幅画已经恢复正常,现在算是一件佛门法器,能够超度亡魂,挺吉利的物件,不需要善后。”
“既然是法器,要不就送给两位大师吧?”周衡试探着询问道,“那幅画让我女儿丢过魂,我看着它有些心理阴影。”
“既然你不要,那我们就带走了。”杨纪清见周衡是真心不想要那幅画,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那幅画。
周衡顿时松了口气,立即上楼去打包了那幅画,让杨纪清他们一起带上。然后亲自开车,送两人回到住处。
“酬劳我已经让人打进两位大师账户了,可能要晚些才会到账。”周衡在杨纪清他们住的小楼门口停稳车,摸出两张名片,转身递给后车座的两人,“我主要是做珠宝生意的,两位大师以后有需要,可以直接找我。”
“那我近期可能就有需要了。”杨纪清接过周衡的名片,推开车门下车。
“那我随时等你联系。”周衡摇下车窗,探出头道。
杨纪清朝他摆了摆手,便跟着随后下车的任朝澜走进院子,朝着小楼大门走去。
“你准备买玉石炼制法器?”任朝澜偏头看向还拿着名片翻看的杨纪清。
“上次在老城墙,险些就让唐民川跑了。为了预防下次再出现此类情况,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炼制一件趁手的法器,以备不时之需。”
“你打算炼制什么法器?”
“还没想好,也不着急现在想。我现在只想跟你确认一件事——”杨纪清停下脚步,看着伸手去按密码锁的任朝澜,漂亮的双眼微微眯起,“任朝澜,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他从早上开始,就感觉任朝澜有些奇怪。推掉周衡的感谢宴,处理楚航他们的事只是他找的借口,他其实是为了早点回来,方便他逮着任朝澜追问而已。
然而,没等他们回到住处,在回来的路上,他对任朝澜的异样,突然有了一个近乎明确的猜测——任朝澜恢复记忆了。
记忆错乱的任朝澜,坚定地认为他们是夫夫关系,平时虽然尊重他,克制着极少有僭越行为,但对他的行为举止却是处处透着亲近的意味。今天的任朝澜虽不似400年前那般凉薄,但他明显感觉到对方在刻意跟他拉开距离。
记忆错乱的任朝澜,根本不可能主动跟他拉开距离,那原因只能是任朝澜恢复记忆了。
任朝澜伸手去按密码锁的动作顿住,随后放下胳膊,转身面向杨纪清。
“嗯,我都想起来了。”任朝澜在心里苦笑,他本想缓两天再告诉杨纪清的,谁知这人要比他想象得更加敏锐。
“哦。”杨纪清没有丝毫猜中的喜悦,他情绪不明地应了一声,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在任朝澜恢复记忆后,他要拿对方在记忆错乱这段时间留下的黑历史,狠狠地嘲笑对方,好好在这位高冷孤冷傲的任家家主面前,耀武扬威一次。
然而,真到了任朝澜恢复记忆的这天,他不但没有半分嘲笑对方的欲望,甚至还见鬼地生出了一丝失落。
“我让任游中午多做几个菜,庆祝你恢复记忆。”杨纪清说着,越过任朝澜,利落地按下密码,推开小楼大门。
任朝澜看着杨纪清进屋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既然在他调整好状态之前,就被杨纪清看出他恢复记忆了,那他只能暂时出去避一段时间了。杨纪清太过敏锐,他还没调整好状态,实在没自信在对方面前,将自己的情感掩饰得分毫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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