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纪清没有急着去叫醒任朝澜他们,他扶着墙细嗅了一下。微微湿润的空气中,混杂着一股淡淡甜香。
并不是多刺激的香味,要不是他五感敏锐,可能还察觉不出来。这股香味闻久了,会叫人神思不自觉地开始迷离,如果没有防备,就会很快被拉入幻象之中。
使他们陷入幻象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这股香味了。
杨纪清循着这香味,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在墙角的阴影处,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那是一只如同婴儿拳头大小的蜗牛,但背上背着的不是螺壳,而是一座红色的小珊瑚——香味就是自那小珊瑚上的散发出来的。
长成这样的蜗牛,很明显不可能自然生物。
杨纪清一手夹着符纸以防意外,一手拿着程武给的手电筒,在那珊瑚蜗牛前蹲下。
那蜗牛察觉到他的靠近,开始蠕动着往前爬。杨纪清没等它爬开一掌远,就拿手电筒砸了下去。
手电筒砸到那蜗牛后,没有黏腻柔软的手感,而是一种很脆的触感。那蜗牛被砸中后,就好似风化一般,化作了一小堆细沙。空气中促使人神思迷离的香味,也很快变淡消失。
杨纪清一愣,没想到这香味来源竟然出乎意料得好解决,根本用不上他预备的符纸。
杨纪清回神,又用手电筒拨了一下那小堆细沙,露出一枚焦黑的植物种子。
这应该是一种以植物种子为材料的法术,法术被破除后,化出的形体会崩坏,核心的种子也会失去生命力焦黑碳化。
不过,他从未见过这种法术,也不敢完全确定那枚焦黑的种子已经作废。以防万一,他把那枚焦黑的种子彻底捣碎了,才起身走向距离他最近的杨一乐。
杨一乐此刻正双手捧着蒋丛,一人一鬼安静地面对面,明显都沉浸在幻觉之中。
杨一乐一脸孺慕看着蒋丛,半带撒娇地喊道,“师父——”
蒋丛抬手抚上杨一乐的下颚,深情低唤,“曼曼——”
杨纪清:“……”这个情况他能理解,但这个画面是真的有点辣眼睛。
杨纪清抬手拍了一下杨一乐的脑袋,“醒醒,天亮了。”
他能依靠自己的理性轻易挣脱幻象,说明那蜗牛的致幻效果并不强烈,除掉蜗牛那个致幻来源后,应当能够通过外界刺激唤醒沉浸在幻象中的人的。
果不其然,正如他猜测的,杨一乐被他拍了一下脑袋后,眨了眨眼,很快恢复了清醒。
“祖宗爷爷?我这是……”
“中了幻术。”杨纪清简洁道,“幻术源头我已经解决了。我去前面叫醒任朝澜,你去叫醒后面的任游——还有你手里的蒋丛。”
“哦,好!”杨一乐应完,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温柔地抚摸他的下巴,结果一低头看到了蒋丛那张奥特曼脸,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哎哟我的无量天尊!”
杨一乐以摇可乐恶作剧的架势,动作激烈地摇醒蒋丛,然后一边骂他变态,一边朝着后面一脸傻笑的任游跑去。
任朝澜站在前面,面朝着防空洞通道的墙壁,杨纪清几步走到他面前,正要开口唤他,却听他先开了口。
“杨纪清。”
“嗯?”杨纪清以为任朝澜醒了,抬眸看向他的双眼。却发现任朝澜看着前方,目光的焦距却并未落在他脸上,显然还被困在幻象之中。
“杨纪清,别去雀茫山。”任朝澜低声哀求。
杨纪清愣住。
雀茫山他并不陌生,那是他400年前的丧身之地。
杨纪清直直地看着任朝澜,看到他的淡漠表情开始逐渐变化,哀求,焦虑,惊痛,最后定格在绝望的悲伤之中。
杨纪清有些怔然,幻象构建于执念,他完全没想到任朝澜的执念是他那趟死亡之行,也没想到自己的死亡会令任朝澜如此悲伤。
沉默片刻之后,任朝澜再次开口,低声哀求,“杨纪清,别去雀茫山。”
杨纪清心头一颤,骤然睁大双眼,看着任朝澜与上一次几乎同出一辙的表情变化,他意识到任朝澜的幻象是循环往复的。
任朝澜是在幻象中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他的死亡,他陷在了阻止他前往雀茫山的轮回之中,所以他醒不过来。
杨纪清呼吸一窒,他感觉自己被这热烈的情感烫到了,心疼伴随着陌生的情绪,从心底密密麻麻地翻涌上来。
“杨纪清……”任朝澜第三次哀求,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幻象中的杨纪清。
“我在。”杨纪清抬手,让任朝澜抓住他的手。
“别去雀茫山。”他哀求。
“好。”他应承。
杨纪清回握住骨节分明的手,直直地望着任朝澜。
在他应下之后,任朝澜的眸光轻颤了一下,随后眼神开始恢复清明。
任朝澜清醒过来,先是看着杨纪清愣神了片刻,继而垂眸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手。
杨纪清看出任朝澜清醒过来了,这个时候应该把手收回来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没有出声,就这么任由任朝澜牵着他的手。
就在两人间气氛开始逐渐微妙之时,杨一乐带着他唤醒的任游走了过来,委委屈屈地开口,“祖宗爷爷,你偏心,你刚刚喊我,就那么粗暴地一巴掌拍在了我脑袋上……”
杨纪清回神,挣开任朝澜的手,避开对方的目光,扭头看向杨一乐,“你是小辈,任朝澜跟我是平辈,我能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吗?”
杨一乐撇嘴,暗自在心里嘀咕,真的只是单纯的平辈,不是任家老祖宗就要当上他祖宗奶奶的平辈吗?
杨纪清将还残留着任朝澜体温的手藏在背后,紧接着将幻术蜗牛以及处理办法讲了一遍,随即对杨一乐吩咐道,“杨一乐,你跟任游折回去,去对面的防空洞通道,看看程武他们的情况。我们这边遇到了幻术,程武他们那边可能也遇到差不多情况。”
“顺便告诉他们,这个防空洞里多半是藏着什么东西。”要是没藏东西,又何必设下层层阻挠的法术。“而看守那件东西的人很可能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