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跪起来最是伤膝盖,她垂着眸子,放在身侧的手微微垂着,忍不住攥成了两个拳头。
要是在这种地方跪一天,明日铁定连路都走不成了。她平日里爬高上低,绿禾怀里备着的就有跌打药。
看清楚并没有别人注意到这里,沈霖才装作不经意从小冬的面前走过,随手丢给她,轻声道:“你年纪还小,在府里最重要的是明哲保身,别被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吕氏孟氏这些没名分的夫人是没资格带家生丫鬟进来的,小冬原先是清风苑外负责洒扫甬道的侍女,后来被吕氏看中,然后选到了自己房里伺候。
今日的事情看似是小冬不小心被孟氏抓了把柄,可平日那些事情都是吕氏授意小冬做的,结果今日吕氏甚至完全没有出现,压根就没有维护小冬的意思,现在更是直接罚小冬跪在门外……
沈霖跟着母亲长大,经商之人没那么多生来的尊卑贵贱,虽然沈家也有很多丫鬟,但是都如绿禾一般,沈霖从来都是把她们当做玩伴,从来不会仗着自己的小姐身份就随便欺负她们。
反而,沈霖是很心疼这些十二三岁就因为各种原因被卖的小丫头的,年少不知事,便身不由己。
沈霖淡淡道:“这是上好的跌打药。用或者不用,你自己拿主意,如果你想拿给你主子告状,我也没意见。”
说完,沈霖带着绿禾就走。她心里有分寸,只能管到这儿。
而且小冬不可能去找吕夫人告发她,沈霖平白无故给她伤药,小冬不是家生丫鬟,只会引得吕夫人猜忌她,对小冬自己没一点好处。
绿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着沈霖走了。
在太子府应该谨言慎行,她是沈霖的母亲派来保护沈霖的,应该阻拦沈霖。
但是她也知道沈霖这人的性子,她表面嘻嘻哈哈不靠谱,但是心里柔软,从不草菅人命,对待下人也从不打骂。
沈霖就像是暖暖的小太阳,在太子府里却不得已尽量收敛起自己的光芒,若是连同情小冬的这点柔软都没了,她就不是沈霖了。绿禾舍不得这样的沈霖消失。
大早上就看了一场好戏,站在徐松念背后的侍女忍不住问道:“您为什么要主动拉拢沈霖,她能不动声色解决掉孟氏的刁难,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应该离她远点……”
徐松念没抬头,只是缓缓说道:“慕离,你管得太多了。”
“我们进太子府是顺势为之,是为了报仇的,难道你真的喜欢太子要参与这后院的争斗……”慕离声音里染了不满,“若不是你的身份,我们也不会来找你,我希望你别忘了我们的血海深仇。我们孤注一掷,我不希望最后功亏一篑。”
“若是都像你挂在嘴边,我们报不了仇。”手中茶碗的药液是淡淡的嫩绿色,倒映出徐松念浓密的睫羽下微微含着肃杀的眸子,“孤注一掷?城北玉楼胡同三十七号刚刚收养的孩子是你的亲妹妹吧,你瞒着我给自己亲妹妹留了条后路,就别说什么孤注一掷。”
“你……”慕离忍不住语气微微一扬,继而咬了咬牙,“你在威胁我。”
徐松念并没有继续这个问题,而是淡淡道:“放心,徐家人会死的,我会让他们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然后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不配姓徐,也不配有现在的地位。”
十五年过去,太多人忘了她只是徐国平的养女。
她的亲生父亲是当年声名赫赫的天策上将徐书陵,而现在的她的养父骠骑将军徐国平只是徐书陵见到的乞儿,徐书陵给他取的姓名里寄托着国泰民安的美好期望,两人在战场上多次出生入死,互相交托后背。
徐书陵战死沙场之后,徐国平主动请旨把徐松念带回府中抚养。明明是天策将军府的掌上明珠,却成为了寄人篱下的孤女,前段时间慕离找上门来,徐松念才知道,当年的事情远不是徐国平说的只是个意外……
就在这时,远处匆匆走来一道身影,俯身在徐松念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徐松念眉宇间忍不住轻轻皱了皱:“沈霖给小冬伤药……”
徐松念忍不住想起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拿到那块玉佩的时候眼眸里盛满了喜不自胜。难不成在满京城这么多勾心斗角的世家贵族里真的混进去了一个糯米团子?
慕离的目光却都在眼前之人的身上,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穿了身素净的衣衫,简简单单簪了支桃木簪子,显得很利落,重点是她没有听到这人一点点的脚步声,显然看上去是个平平无奇的少女,但是内力极为深厚。
“慕离,我让你参与进来,是因为你也有血海深仇,我想给你个亲手报仇的机会,并不代表着我没有你就做不成事。”徐松念回眸看了一眼慕离,眸子里闪过微微的冷意,“从你一开始找我,我就知道你把妹妹放在了玉楼胡同。若是不忠诚的人,我宁可不用。”
见慕离眸子里的神色变化,徐松念知道她已经彻底握住了慕离的命门。这才继续说道:“那块玉佩只是简单的羊脂玉,但是我在赋华苑的下人房里撒了能附着在羊脂玉上的荧光粉,你去放出消息,就说太子殿下彻查昨晚的闹鬼,赋华苑周围一个脚印都不放过……”
徐松念眉宇里微微闪过暗色,沈霖绝不可能没有任何目的做这些事情。若是查清楚只是为了后院争宠,她反而能松一口气,毕竟沈霖背景干净,和那几个乱七八糟的侍妾不同,不可能是其他人安插进来的间谍。
整个后院里,沈霖得宠对她是最有利的,任沈霖如何博得封彧的主意,都不会影响她的计划。
徐松念把手里的茶碗递给慕离:“这药倒了再煎一碗,过了午会有宫里的御医来请脉,不能被看出来破绽。”
慕离眸子里有些复杂,顿了一下低头说道:“是。”
徐松念是个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的人,大婚这几日宫内的御医是一定会照例请脉的,为了不被诊出来有内力,她甚至直接用汤药暂时散了所有的内力,习武之人才知道这到底是有多疼,可她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慕离想起在玉楼胡同的妹妹……徐松念这种人是绝不会心软的。